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健康养生,百病不愁
一叔和《脉经》兵燹之余,无复睹其全本,五代迄今,千有余年,脉诀迭出,尽失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原文。是编取缓字为平脉,以定病脉,根柢《内经》以平人定病脉之谛。其余阴阳对待,恰好安置二十七脉。一奇一偶,配合天成。
一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词旨深邃,非后学所能蠡测管窥,是编一字一句,悉宗经文。编中相为表里,六部脉位,三焦包络,极力将经文阐发明晰,以辨宋明改撺之非。
一生人性发为情,情莫着于欣戚,而修仙修佛之基,以身为本,即皆寓于膻中、丹田中,从未有疏明其义,如数掌上罗纹者。是编畅发《内经》未发之旨,透写世人难写之情,而金液还丹之说,可知其非是外来。
一论症首列男女异尺,剖别阴阳之蕴,即《周易》上卷首乾坤,下卷首咸恒之义。
一论症自痨至咳嗽篇,溯源先天主宰,以通元之妙手,写济世之婆心。语语自圣经出,却语语从心坎中出,医见之为医,元见之为元。
一论症自泄至哮喘篇,发挥后天功用,饮食劳役,病有四百四种,立论难于悉备,而大端却已括无遗。
一论症自春温至温疫篇,所有外感诸症,率根据于四序乘除,五行衰旺之理,经经纬史,抉汉分章。是儒家吐属,是医家经论,是草元家用,令人把玩不尽。
一论症自室女以后,凡杂症亦略见一斑,可引伸而触类,无得以挂漏议之。其所着之方,皆道人四十余年之经验,因统名之曰“经验方”。
以上八则,实道人得手应心,有功世道之作,特为表出,用公诸同志云。
医理无穷,脉学难晓,会心人一旦豁然,全凭禅悟。余未及冠,因病弃儒,留心医学,研究诸书,并无一字之师,独于脉,稍得异人指示,提一缓字,而融会之,全身脉症,于瞬息间,尽归三指之下。距今四十余年,所过通都大邑,探取病情,无一不验。今不敢以自私,立为主脑,对以阴阳,注释多本古人体裁,实非臆造,就正同学,幸其教我。
轩辕使伶伦截谷之竹,作黄钟律管,以候天地之节气;使岐伯取气口,作脉以候人之动气。黄钟之数九分,气口之数亦九分,律管具而寸之数始形。故脉之动也,阳浮九分,阴得一寸,合于黄钟。黄钟者,气之先兆,能测天地之节候;气口者,脉之要会,能知人命之死生。本律管以定脉,轩岐之微蕴,诚有未易窥测者。越人着《难经》,推明十变;叔和撰《脉经》,演成十卷,而脉始得灿明于世。迄五代高阳生《脉诀》出,士大夫多议之,由是才人杰士,咸驰骤于笔墨之间,各据其理,各抒其见,而真诀几几乎晦矣。齐澄论脉,女子阴逆,自上生下,左寸为受命之根,心肺脉诊于两尺,倒装五脏,谬妄已极。赵维宗论脉,心肺在上,为浮为阳。肝肾在下,为沉为阴。脾居中州,半浮半沉,半阴半阳。意义肤浅,更属无稽。吴草庐宗《内经》取之于气口,未尽《内经》之奥。朱考享推《内经》,求之于遍身,未达《内经》之专。若二李者(濒湖、士材)将前人所流传之脉,依样画葫芦,演成诗句,字字晓畅。叔和而后,幸有传人,究未得平脉诀,医无权度,殊失《内经》以平人定脉之旨。是编揆之前哲,虽则别开生面,实亦不过发明《内经》及《难经》、《脉经》之义云尔。
晦庵朱子跋郭长阳医书云∶“予尝谓古人之于脉,其察之固非一道矣。然今世通行,惟寸、关、尺之法为最要,且其说具于《难经》之首篇,则亦非凭空结撰也。故郭公此书,备载其悟,而并取丁德用密排三指之法以释之。夫《难经》蔓乎尚已,至于丁德用之法则,余窃意诊者之指有肥瘠,病者之臂有长短,以是相求,或未为定论也。盖尝考经之所以分尺寸者,皆自关而前却是。则所谓关者,必有一定之处,亦若鱼际,尺泽之可以外见而先识也。然考诸书,皆无的论,惟《千金方》内,以为寸口之处,其骨自高,而关尺由是而却取焉。则其言之先后,位之进退,若与经文相合。独俗间所传《脉诀》,五七韵语,其词浅陋,非叔和本书明甚,乃能直指高骨为关,而分其前后,以为尺寸阴阳之位,似得《难经》本旨。余非精于道者,不能有以正也,姑附于此,以俟明者而折衷焉。”按《内经》十八卷,即三坟古书,既未经孔子删定,复未经朱子集注,医喙争鸣,互相排诋,分门别户,莫知适从。独指高骨为关,以定尺寸,得朱子之跋,而脉之部位始得其准。
高骨为关,从关至鱼际得一寸(脉浮九分),而寸以名;从关至尺泽得一尺(脉见一寸),而尺以名。
以关为间隔,而尺寸不得混为一家。合寸、关、尺为三部,其解最为直捷,不得曲为分晰。
六部之脉,候之寸、关、尺,出于《脉要精微篇》。左寸以候心,左关以候肝,左尺以候肾;右寸以候肺,右关以候脾,右尺以候命门,以明六部各有所属。究之候脉,分而不分,不分而分,则得诀矣。《脉经》曰∶“春弦夏洪秋似毛,冬石根据经分节气。婀婀缓若春杨柳,此是脾家居四季。”假如春脉弦,岂有肝脉弦而余脉不弦之理乎?弦则俱弦,不过言春乃肝气主事,非谓独候之左关。但得浮洪,即属心火,不必定拘左寸;但得短涩,即属肺金,不必定拘右寸;但得沉细,即属肾水,不必定拘左尺;但得和缓,即属脾土,不必定拘右关。五脏之脉分,五脏之部不分也。是以伤寒之脉,仲景一书曰浮、曰紧、曰长、曰弦、曰沉、曰微、曰伏、曰代,但统分脉之浮、紧、长、弦、沉、微、伏、代,并未专指何经。内伤之脉,叔和一书,失血宜沉细,不宜浮紧;水症宜浮大,不宜沉伏;上气宜浮滑,不宜沉数;腹痛宜沉伏,不宜浮洪;消渴宜数大,不宜虚细;咳嗽宜浮缓,不宜细数。但分脉之宜与不宜,亦不必辨其何脏,此其明白可证者也。要须知先天一点真阳之火,潜于水中,寄居两尺,在右火用事,水为之涵。火生土,是为脾土,居右关;土生金,是为肺金,居右寸。在左水用事,火为之温。水生木,是为肝木,居左关;木生火,是为心火,居左寸。自无而生有,由下而生上,各有其位而不可易者。《难经》曰∶“取寸口以诀五脏六腑之死生吉凶。”寸口者,手太阴之动脉。《内经》曰∶“心脉满大,痫螈筋挛;肝脉小急,痫螈筋挛;肾脉小急,肝脉小急,心脉小急,不鼓皆为瘕;肾肝并沉为石水,并浮为风水。”此又于部分之间,而别有会心者。分而不分,不分而分,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
微为阳弱欲绝,细乃阴虚至极,二脉实医家剖别阴阳关键,最宜分晓,故继浮、沉、迟、数后,举以为对,以冠诸脉。
微脉有如无,难容一吸呼。
阳微将欲绝,峻补莫踟蹰。
(轻诊犹见、重按全无、黄白术,益气归元;附片干姜,回阳反本。)
细脉一丝牵,余音不绝然。
真阴将失守,加数断难痊。
(举之极微,按之不绝。天麦二冬,清金生水;生熟两地,滋阴养阳。)
二脉举按皆得,而刚柔异质。实为邪气实,虚乃本气虚。
虚脉大而松,迟柔力少充。
多因伤暑毒,亦或血虚空。
(迟大而软,按之无力。按《脉经》言“隐指豁空。”非是。诸脉中,惟芤、革二脉言空,以虚脉而言空,能别乎革,难别乎芤。濒湖曰∶脉虚身热,为伤暑,亦主血虚。”)
实脉大而圆,依稀隐带弦。
三焦由热郁,夜静语犹颠。
(浮沉皆得,长大带弦。按《脉经》言∶“应指幅幅然。”非是。幅幅,坚实貌,乃牢紧脉,非实脉也。伤寒胃实谵语,或伤食气痛。)
寸、关、尺为脉本位,长则过乎本位,短则不及本位。欲辨长短,先明本位。
长脉怕绳牵,柔和乃十全。
迢迢过本位,气理病将痊。
(按∶长而牵绳,阳明热郁;长而柔和,病将解矣。朱氏曰∶“不大不小,迢迢自君。”言平脉也。经曰∶“心脉长,神强气壮;肾脉长,蒂固根深。”)
短脉部无余,犹疑动宛如。
酒伤神欲散,食宿气难舒。
(按∶短与动为邻,形与动实别。动则圆转如豆,短则濡滞而艰。濒湖曰∶“短而滑数酒伤神。”杨氏曰∶“短脉为阴中伏阳,三焦气壅,宿食不消。)
脉而弦,脉之有力者也,雄姿猛态,可以举百钧;脉而弱,脉之无力也,纤质柔容,不能举一羽。
(同一弦也,在肝经则泻之,攻之;在胆经则和之解之。)
弦脉似张弓,肝经并胆宫。
疝瘕疟,象与伤寒同。
(《素问》曰∶“脉端直以长。”《刊误》曰∶“从中直过,挺然指下。”按弦属肝胆经,疝瘕疟,肝胆经病。肝胆经有泄无补。)
弱脉按来柔,柔沉不见浮。
形枯精自减,急治可全瘳。
(《脉经》曰∶“极软而沉,按之乃得,举手无有。”弱宜分滑涩,脉弱以滑,是有胃气,清秀人多有此脉,脉弱而涩,是为病脉。)
脉之往来,一则流利,一则艰滞,滑涩形状,对面看来便见。
滑脉走如珠,往来极流利。
气虚多生痰,女得反为吉。
(沈薇垣曰∶“滑主痰饮,浮滑风痰,沉滑食痰,滑数痰火。亦有呕吐、蓄血、宿食而脉滑者。”万氏云∶“脉尺数关滑而寸盛,为有胎。”)
涩脉往来艰,参差应指端。
只缘精血少,时热或纯寒。
(《脉经》云∶“涩脉细而迟,往来艰,短而散,或一止复来。”《素问》云∶“参伍不调。”按血不流通,故脉往来艰滞。)
同一中空,而虚实分焉。虚而空者为芤,实而空者为革。悟透实与虚,旁通芤与革。
芤字训慈葱,中央总是空。
医家持拟脉,血脱满江红。
(戴同父曰∶“营行脉中,脉与血为形。芤脉中空,血脱之象也。”)
革脉惟旁实,形同按鼓皮。
劳伤神恍惚,梦破五更遗。
(按∶革主亡精,芤主亡血。《脉经》言均为失血之候,混淆莫别。不过革亦有亡血者。)
松紧聚散,物理之常。散即松之极者也,紧即聚之极者也。紧如转索,散似飞花。紧散相反,形容如生。
紧脉弹人手,形如转索然。
热为寒所束,温散药居先。
(诸紧为寒为痛。人迎紧甚,伤于寒;气口紧甚,伤于食。腹痛尺紧,中恶浮紧,咳嗽沉紧,皆主死症。
按浮紧宜散,沉紧宜温。)
散脉最难医,本离少所根据。
往来至无定,一片杨花飞。
(柳氏云∶“无统纪,无拘束,至数不齐,或来多去少,或去多来少,涣散不收。)
浮之轻者为濡,平沙面雨霏千点,沉之重者为牢,锦匣里绵裹一针。
濡脉按须轻,萍浮水面生。
平人多损寿,莫作病患评。
(《脉经》曰∶濡脉极软而浮,如帛在水中,轻手乃得,按之无有。”按濡主血虚之病,又主伤湿,平人不宜见此脉。濒湖曰∶“平人若见似无根。”)
牢脉实而坚,常居沉伏边。
疝犹可治,失血命难延。
(《脉经》曰∶“似沉似伏,实大弦长。”仲景曰∶“寒则牢坚,有牢固之象。”按牢长属肝,疝肝病,实病见实脉,可治。扁鹊曰∶“失血脉,脉宜沉细,反浮大而牢者,死。”虚病见实脉也。)
浮之最着者为洪,水面上波翻浪涌;沉之至隐者为伏,石脚下迹遁踪潜。
洪脉胀兼呕,阴虚火上浮。
应时惟夏月,来盛去悠悠。
(经曰∶“诸腹胀大,皆属于热。”呕,初起为寒,郁则为热。经曰∶“诸逆上冲,皆属于火。”阴虚阳盛,脉多洪。惟夏日应时。濒湖曰∶“拍拍而浮是洪脉。”《素问》曰∶“来盛去衰。”)
伏脉症宜分,伤寒酿汗深。
浮沉俱不得,着骨始能寻。
(伤寒一手伏,曰单伏;两手伏,曰双伏。乃火邪内郁,不得发越,阳极似阴,故脉伏;必大汗而解。又有夹阴伤寒,先有伏阴在内,外复感寒,阴盛阳衰,四肢厥逆,六脉沉伏,须投姜、附,灸关元,脉乃出。
按二症极宜分。)
迟而一止为结,数而一止为促。迟为寒结,则寒之极矣;数为热促,则热之至矣。
结脉迟中止,阳微一片寒。
诸般阴积症,温补或平安。
(越人曰∶“结甚则积甚,结微则积微。浮结内有积病,沉结内有积聚。”)
促脉形同数,须从一止看。
阴衰阳独甚,泄热只宜寒。
(濒湖曰∶“三焦郁火炎炎盛,进必无生退有生。”按促只宜泄热除蒸,误用温补,立见危殆。)
动则独胜为阳,代则中止为阴。动代变迁,阴阳迭见。
动脉阴阳搏,专司痛与惊。
当关一豆转,尺寸不分明。
(《脉经》曰∶“动乃数脉见于关,上下、无头无尾,如豆大,厥厥动摇。”仲景曰∶“阴阳相搏名曰动。
阳动则汗出,阴动则发热。”濒湖曰∶“动脉专司痛与惊,汗因阳动热因阴。”)
代脉动中看,迟迟止复还。
平人多不利,惟有养胎间。
(结促止无常数,或二动一止,或三五动一止即来。代脉之止有常数,必根据数而止,还入尺中,良久方来。
滑伯仁曰∶“若无病羸瘦,脉代者危。”有病而气不能续者,代为病脉。伤寒心悸脉代者,复脉汤主之。妊娠脉代者,其胎百日。代之生死,不可不辨。)
本来督任一身中,寻得仙源有路通。
剖别阴阳维跷界,调冲运带鼎炉红。
八脉者,督脉、任脉、阳维、阴维、阳跷、阴跷、冲脉、带脉是也。以其不拘于经,故曰奇。督、任、冲起于会阴穴,一源而三脉。督脉由长强穴贯脊上行,过巅顶,至龈交而止,为阳脉之总督,故曰阳脉之海。任脉上行脐腹,过咽喉,至承浆而止,为阴脉之承任,故曰阴脉之海。阳维起于诸阳之会,由外踝之金门穴,而上行于卫分。阴维起于诸阴之会,由内踝之筑宾穴,而上行于营分。夫人身之经络繁密,二脉能于阴交阳会之间,加一紧缚,举纲齐目,而阴阳斯得维持之力。阳跷之脉,起于足跟,循外踝上行于身之左右。阴跷之脉,起于足跟,循内踝上行于身之左右,所以使机关之跷捷也。冲脉前行于腹,后行于背,上行于头,下行于足,凡筋骨脾肉,无处不到,十二经络上下之冲要,故曰十二经络之海。带脉横围于腰,状如束带,所以总束诸脉。医家知乎八脉,则十二经、十五络之旨得矣;修炼家知乎八脉,则龙虎升降、开牝幽微之窍妙,于此入其门矣。养生者无事之暇,撮起督脉,循尾闾夹脊双关,上行脑顶,下通乎任,循环无端,终而复始,久久调息,二脉贯通如一脉矣。人身元阳之气,自下而生者,亦自下而竭。督任相联,转运不已,有其生之,断难竭之,而寿有不稳固者乎?!鹿顾尾闾,能通督脉;龟纳鼻息,能通任脉。二物俱得长寿,有明征矣。提督而上行也,阴阳维跷,随督而升;通任而下行也,阴阳维跷,随任而降。一升一降,阴阳维跷,亦得为之疏畅。由是从会阴穴起,上至天,下至渊,所以运其冲也;从季肋穴起,左转三十六,右回三十六,所以运其带也。第见营卫和而颜色日以滋润,机关利而手足日以轻捷。三百六十骨节,节节光莹,八万四千毛窍,窍窍亨通。血不蹇涩,气不停滞,六淫不得而干之,七情不得而伤之。却病延年之方,未有过于此者。何必采商山之芝,贮盘铜之露,而后永其寿乎!从知紫府长生诀,尽在奇经八脉中。
(《参同契》曰∶“北方河车,即此法也。循而习之,疏经畅脉,可以养生;进而求之,还精摄气,可以延年;神而明之,进火退符,可以夺丹。”仙经所传,抽铅添汞,降龙伏虎,擒鸟捉兔,霏雪产莲,无不寓于其中。浅者得之为浅,深者得之为深。)
人身一太极也。静而生阴,则为五脏;动而生阳,则为五腑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吸门内气管所系,手太阴肺、手少阴心,居于膈上;足太阴脾、足厥阴肝、足少阴肾,居于腹下。脏数五,其形象地,静而得方。
食管所系,足阳明胃,手太阳小肠、手阳明大肠,一路贯通。足太阳膀胱(有下口而无上口)、足少阳胆(有上口而无下口),两腑对照。腑数五,其气象天,动而行健。手少阳三焦、手厥阴心包络,有经无形。以五脏位置言∶离为心火,居南;坎为肾水,居北;坤为脾土,居中;肝不全居左,而震为肝木,居左,气自行于左;肺本不居右,而兑为肺金,居右,气自行于右。以五腑位置言∶初以胃,统纳水谷;次以小肠,厘清水谷;于是大肠消其谷,膀胱渗其水,胆则司其事。以阴阳匹配言∶心与小肠合,丁丙共宗;肺与大肠合,辛庚一本;脾与胃合,己戊伴居;肝与胆合,乙甲同体;肾与膀胱合,癸壬并源;包络与三焦合,营卫相亲。以阴阳交媾言∶三阴从天降,手太阴肺、手少阴心、手厥阴心包络,列之于上;三阳从地升,手阳明大肠、手太阳小肠、手少阳三焦,列之于下。其中脾阴胃阳、肝阴胆阳、肾阴膀胱阳,更迭相济。以脏腑经络言∶手之三阴,从胸走手(手太阴肺,从中府而走手大指之少商;手少阴心,从极泉而走小指之少冲;手厥阴心包络,从天泉而走中指之中冲);手之三阳,从手走头(手阳明大肠,从手大指商阳,而走头之迎香;手太阳小肠,从手小指而走头之听宫;手少阳三焦,从手四指关冲,而走头之丝竹)。所以肺、心、包络、大小肠、三焦,皆称之曰手。足之三阳,从头走足(足太阳膀胱,从头睛明,而走足小指之至阴;足阳明胃,从头头维而走足次指之厉兑;足少阳胆,从头童子而走足四指之窍阴);足之三阴,从足走腹(足太阴脾,从足大指隐白,而走腹之大包;足少阴肾,从足心涌泉,而走腹之俞府;足厥阴肝,从足大指大敦,而走腹之期门)。所以膀胱、胃、胆、脾、肾、肝,皆称之曰足。以阴阳多少言∶太阴、太阳为正,少阴、少阳次之,厥阴(阴尽也)、阳明(并左右之阳,两阳合明也)又次之(本王启元《内经注》)。肺、脾得正阴之气,以太阴称,心、肾属少阴,包络与肝,则厥阴矣。受阴气,以是为差。膀胱、小肠,得正阳之气,以太阳称,三焦与胆,属少阳,胃与大肠,则阳明矣。受阳气,以是为差。以脏腑功用言∶主宰一身者心,而小肠为受盛之官;宣布万事者肺,而大肠为传导之官;谋胜千里者肝,而胆为决断之官;颐养四体者脾,而胃为仓廪之官;精贯百骸者肾,而膀胱为津液之官,三焦为气之父,包络为血之母。夫一脏一腑,五脏而称六腑者,以三焦属腑,故言六腑。然三焦属腑,而称六腑,包络属脏,宜亦可称六脏。由斯而论,言六腑,必言六脏;言五脏,只可言五腑,以合天地之数。何必参差其说,而言五脏六腑哉!缕陈脏腑,灿然可考,而有不离乎脏腑,亦不杂乎脏腑,非形象之可绘,言语之可传者,妙在元关一窍。
(详后论中)人身以命门为本,而论命门者,不一其处。为此坎为水,一言尽之。盖坎阴包乎阳,一言水而火在其中,如必象坎之形,两边一画为阴,中间一画为阳,则拘矣。独不闻画前原有易乎!
《难经》注三焦,一则曰∶有名无形,与手厥阴相表里。再则曰∶有名无形,其经属手少阳。词旨极为明白。叔和定《脉经》,因之以立论,可谓善于祖述矣。辨《脉诀》者,不求甚解,以为明有其经,又曰无其形,自相矛盾,为此不经之谈。而有为之原者,《脉诀》出于六朝高阳生假名伪撰,叔和《脉经》中决不为此语。
不知叔和实根于《难经》,《脉诀》亦未背乎叔和,辨之者愦愦,而辨原之者亦冥冥。而原读《难经》者,将三焦对诸脏腑读之,涣然冰释矣。肾之形如豇豆,而三焦之形何似?脾之形如马蹄,而三焦之形何类?心之形如莲苞,而三焦之形何若?肺六叶而形如华盖,肝七叶而形如甲拆,三焦亦有叶可数,形可拟乎?五脏无不皆然。经则起于关冲,终于丝竹,凡二十三穴,左右四十六穴,岂不有名无形,而行经于上、中、下乎?究其源,滥觞于宋儒,将高阳生一辟,庞安常倡其端而指其瑕,戴同父和其说而辨其谬。厥后一派名流,俱以耳读书而不以心读书,凡《脉诀》之本于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,微词奥旨,有难晓者,概归于高阳生之僭拟。
高阳生阳受其贬,阴实受其褒。夫高阳生立七表、八里、九道之目,而遗数脉,其罪实无可逃。其余不过文不雅训,荐绅先生难言之,而乃于词之晓畅者,亦谓高阳生杜撰,高阳生不应受如是之诬。学未深造而轻议古人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考三焦之功用,乃人身最关要之腑,如天地之三元总领五脏、六腑、营卫、经络之气,而为诸气之宗。以其资生于肾,与肾合气,肾为元气之正,三焦为元气之别,并命门而居,候脉者,亦候之右尺,可谓深知经脉者。余谓不然,上焦主内而不出,其治为膻中;中焦主腐熟水谷、其治在脐旁;下焦主出而不内,其治在脐下一寸。既平列上、中、下三焦,候脉自宜候寸、关、尺三部。
《灵兰秘典》称心为君主,《二十五难》称包络为心主。盖心主有形之君,包络是无形之主。柱下史云∶“常有欲以观其徼,常无欲以观其妙”(徼,如游徼之徼。中边洞彻,无所不周。惟朕兆甫萌,端倪乍露,乃能灼见其真,故必于常有时观之。妙,如元妙之妙。宇宙洪荒,无所不包,惟机关未启,意念未兴,始可洞彻其质,故必于常无时观之。亦仿佛无名天下之始,有名万物之母之言。后世梁王份对高祖曰∶“陛下应万物为有体,至理为无”。盖暗合此意耳)是也。宋元《脉诀》,不知仿自何人,因包络动则喜笑不止,与十二官内膻中喜乐出焉相吻合遂以包络即膻中。亦思膻中为臣使之官,君臣大义,名分森然,何以止知读下一句而不知读上一句乎?且将包络绘其图于简编,独不闻心主与三焦相表里,俱有名无形,何以能知着《脉诀》,而不知读《难经》乎?包络之经,虽起膻中,以无职统众职,尊卑原是攸分。心有形,心主无形,天下惟无形者,其用最神。所以君主无为,心主用事,空空洞洞之中(天至地,八万四千里,空空洞洞;人心至肾,八寸四分,空空洞洞),总视心主何如耳。心主泰然,志气日以清明,义理日以昭着。仰无所于天之高,俯无所于地之浓。率性而行,梦寐亦形其畅适于以想见。箪瓢陋巷之回,春风沂水之点焉。心主愦然,物欲莫辞其憧扰,精神莫定其从违。未尝临深,而若临渊将陨;未尝登高,而若登山将崩。任情而动,宴安亦露其张皇于以想见。因石据藜之象,杀缓之音焉。余用是而知天地之道,其犹橐乎,无底曰橐,有窍曰,中间一窍,无人摸着,指心包络也。解悟此窍璇玑,立跻天仙地位。其候脉也,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(《传灯录》∶五祖宏忍大师欲求法嗣,令寺僧各述一偈,时有上座神秀者,众所宗仰,于壁上书曰∶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,莫使惹尘埃。”六祖慧能,时为行者,闻之则曰∶“芙则美矣,了则未了。”至夜潜书一偈于秀偈旁曰∶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”五祖见之,嗣遂定)。有非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之所及者,请读无字之经(《梵典》∶南土遗使诣西竺取经,国王将经秘函给使者,还至中途,开视书中,并无一字,因复至西竺,国王笑曰∶“吾念南土至诚,不惮跋涉,故将上乘无字经给发,岂知止知读有字之经,不知读无字之经。”故南土所传,皆有字下乘经)。
男女异质,尺脉攸分。卜寿夭于目前,温犀易辨(《晋书》∶温峤过牛渚矶,深不可测,遂燃犀角照之。
须臾见水族,奇形异状,或乘车马着赤衣者。峤至夜梦人谓∶“日与君幽明相隔,何若乃尔”);定荣枯于指下,秦镜难逃(《西京杂记》∶秦始皇有方镜,照见心胆)。男脉尺藏,抱朴守真,德寿之;归神敛气,福禄之翁。若浮洪而短,其祸有不可胜言者。碌碌蓬庐,终日待株林之兔(《列子》∶野人有遇一兔走触株林而死,辄拾以归,其后守株以待兔);悠悠岁月,无路看长安之花(孟郊诗∶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”)。而且每多斯疾之呼,膏肓莫治;定有夫人之恸,命数难延。女脉尺盛,雅秀彬彬,芝香玉砌,精光炯炯,桃熟瑶池。若隐伏而微,其祸又不可胜言者。郊无灵,空履大人之迹;螟蛉有子,徒闻象我之声。而且狮子吼于河东,乞怜处士(《东坡集》∶陈季常佞佛,妻柳氏性悍,客至常闻垢声。东坡戏之曰∶龙邱居士亦可怜,谈空说法夜不眠,忽闻河东狮子吼,拄杖落手心茫然。”按∶狮子吼,梵书名佛声震,小说自息,犹狮子吼,群兽皆藏)犊车乘于洛邑,见戏相臣(《记》∶洛中王导,妻曹夫人性,导惮之,乃别营馆居外家。夫人知之,率婢持刀寻讨,导恐,飞辔出门,左手攀车栏,右手提尘尾,以柄打牛。司徒蔡谟戏曰∶“朝廷欲加公九锡。”导弗之觉,但谦退而已。谟曰∶“不闻余物,惟有短辕、犊车、长柄尘尾。”导大怒)。
病症最苦者莫如痨。《脉经》注∶“脉数不治。”而未注明所以脉数,所以不可治之故。天一生水,天一奇数阳也,而生水则为阴矣。阴阳同宫,是一是二,解人当自分明。《难经》注“左肾以藏水,右肾以藏命门”,固为传写之讹;即方书谓“两肾一般无二样,中间一点是元阳,亦是隔膜之谈。盖阴生于阳,阳藏于阴,诚有分之而无可分者。人自HT地一声以来,有此水即隐此火,而穷通寿夭,皆决之于此。《入药镜》云(崔公希范着)∶“惟有水乡一味铅是也(乾坤交媾罢,破干为离,破坤为坎。铅为金丹之母,八石之祖,先天一点干金,走入坎水中,化而为铅。由干阳来,是为真火)。水足而火之藏于水中者,韬光匿采,而六脉得以平和;水虚而火之见于水中者。焕彩闪光,而六脉何能安静?水之包涵乎火,夫固有一滴之不可亏者。病而名痨,痨者,牢也,牢固难解之辞也。或曰取其劳苦、劳役、劳顿之义。吾则曰∶劳字从火,相火一煽,君火随之而炽,二火争焰而痨焉。盖一勺之水,煎熬殆尽,火无所附丽,飞越于上。犯营则逼血妄行;克金则咳嗽不已;灼津液则饮食变为痰涎;蚀肌肉则形骸为之骨立。一身之内。纯是火为之猖獗,脉之所以数也;精竭神枯,脉之所以细而数也。夫性命之理,至为微妙。性藏于心,命藏于肾,命即指此火也。有水,火可以引之归元;无水火亦无所归宿(龙雷之火,潜于水中,得温暖则藏。水冷则火升,咽痛、唇裂、口渴、面赤,投以桂附,温其窟宅而招之;火自归乎原位。《本草》所以有能此引火归原之语,世医不察,概施之无水并邪火之症。人之死于非命者,无冤可诉。揆厥由来,祸肇于景岳、《医贯》、《薛氏医案》诸书,流毒二百余年。天心仁爱斯民,亦有悔祸之机,自《慎疾刍言》、《医学汇参》书出,而吴越之风息。自如是,我闻唤醒世人书出,而燕赵之风息,惟荆楚何辜,此风犹自盛行),直至焰消灰尽,命亦于此尽失。其可治乎?其不可治乎?惟愿同学君子,遇症之自内出者,稍见脉过其止,即以醇静甘寒之品养之(百合、熟地、枇杷叶、梨汁、童便、麦冬、桑皮、地骨皮之类。经验加味地黄汤∶熟地、淮药、枣皮、泽泻、云苓、生地黄、麦冬、丹皮。百合固金汤∶生地、熟地、百合、麦冬、芍药、秦归、贝母、元参、桔梗、甘草),无使至于数也,诚济世之慈航也。然则,问此火离乎本位,出没无端,隐显莫测,可确指其侨寓于何处乎?余应之曰∶分明香在梅花上,寻到梅花香又无(拈花示众)。
(余着是稿,殊触当日隐憾也。年十三应童子试,见赏宗工,曾拔前茅。旅馆风霜,归患水肿,误服桂附,几濒于危。忽江西来一老医,姓聂,名广达,以乳蒸黄连服之而愈。究中桂附伤,随即吐血、咳嗽、潮热等症作矣。一室之中,调养五载,博采医书,折衷一是,惟日服甘寒之品,身体渐次复元,医亦稍得门径。本欲理吾旧业,以绍箕裘,而且夜求治者,接踵搅心,因将手泽庋之高阁。迨寻五十年前梦,云散天空一道人。)
余得一缓字诀,以决病之死生吉凶。凡遇噎膈反胃,脉未有不缓者,其将何以决之?余用是三思焉。因其脉之缓,而知其脾无恙焉,肾无恙焉,心、肝、肺无恙焉。惟是一眚之累,居于要地,遂积成莫疗之。即其脉以思其症,绳以理而溯其源,经曰∶金木者,生成之终始(《河图》∶天一生水,地二生火,即干元大生,坤元广生之纲领,故水火之功用亦足以维系乎天象地舆。至土以五十居中,寄旺于四时。尤其彰明较着者,惟天三生甲木,地八乙成之,乃滋生之始事。所谓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者,此也。地四生辛金,天九庚成之,乃集成之终事,所谓战乎干、劳乎坎、成言乎艮者,此也。
故木气司权,丰草绿缛而争茂、佳术葱龙而可悦。金气司权,草拂之而色变,木遭之而叶脱)。物之化,从乎生,物之成,从乎杀。生杀之机犹权衡之不可轻重也。人生百年,一大春秋耳。年当杖乡杖国,正值秋月之天,由是阳明之庚金,其气化为燥,由下冲上,冲于阑门、幽门,谓之反胃,朝食暮吐或隔宿方吐;冲于贲门谓之膈,即食即吐;冲于吸门谓之噎,食难下咽。燥之所冲,门遂为之枯槁,叶黄禾熟之候,纵日暄风动,露滋雨润,而欲转其青焉,抑已难矣。经曰∶“三阳结(手阳明大肠、足太阳膀胱、手太阳小肠),谓之膈”。
不独指阳明经。亦思三阳同居下位,岂有一阳结(阳明金燥),而二阳不随之而结者乎(膀胱与小肠津液,随之而枯)?所以吐沫、刺痛、羊粪,总由于燥结然耳。东垣通幽汤(秦归身、升麻、桃仁、红花、炙草一钱,生地、熟地五分)其理最为深邃,存其方可矣。丹溪禁辛燥(丁香、白蔻、砂仁、半夏、陈皮之类),虽其义极为晓畅,存其语可矣。若喻嘉言、李士材于是症,一则商其补脾补肾,未悟其脉;一则酌其下气坠痰,未达其症。然则,此症无可治乎?曰∶非也。年未登五十,燥非其时,或为醇酒所伤,或为煎熬所中,以润燥为主(牛羊乳、童便、芦根、韭菜汁、陈酒、茅根之类。经验方∶酒大黄、桃仁、归尾,炼蜜为丸,茅根汁汤送下),兼用四子之书,多有得愈者。悟到秋来金恋木,翻然方见艳阳天(后天坎离用事,升居乾坤之位,于是八卦各易其位。震木居离火之位,震为苍龙,龙从火里出;兑金居坎水之位,兑为白虎,虎向水中生。龙跃虎腾,金木交并,木之欣欣向荣者,不畏金而反爱金,虽历夏而秋,常在春三、二月之天)。
(司马石渭中,端方正直,同砚两载,来往数十年如一日也。年近五旬,酷嗜浓味鱼腥,胸间隐隐作痛,食入即吐。人到知心,刻期取效。心转疑惑,觉古所传之方,一无可用,乃会丹溪之意,日服芦根汤而愈。游湘未悟,于今三年,是夜援笔成论,顿兴我以暮云春树之感。)
气为阳,血为阴,阴阳配偶不参差,五脏调和脉斯正。惟是体格丰隆,一线之微阳,不足以敌硕肤之阴躯。
居恒服温补性味,殊觉相宜。寒凉性味,一滴逆口,由是气虚,是以脉虚耳。盖尝论之,气,无形者也,血,有形者也。有形者,全赖无形者为之运用,而后足得以行,手得以握,耳得以聪,目得以明,鼻得以闻其香臭,口得以知其五味。虽然,尤有进无形者,能运有形,而不知更有无形者,为之主宰,无形者,方得宣布于四肢,充塞于五脏六腑。无形者何?真气是也(以其所运而言,曰真气;以其所居而言,曰谷神。《道德经》∶“谷神不死,是谓元牝;元牝之门,是为天地之根。”手足耳目口鼻,皆根窍于元牝。元窍一闭,耳非不孔窍玲珑,而不能听;目非不黑白分明,而不能视;鼻非不呼吸出入,而不闻香臭;口非不咀嚼珍蔬,而不知五味;手足非不血光红润,而不握不行)。今为阴血所压,无形者馁矣;”无形者馁,则有形者亦馁矣。古今卒中之症,大半患于体肥之人,职是故耳。方书所载中症,许多言说,徒事喧哗。
一言以蔽之曰∶“气脱。”其卒然而毙者,真气脱也;其毙复苏者,真气犹存。凡气一时不足以胜形体之任,其手足不用不仁者,元窍闭也元窍闭,调治得宜(脉虚、脉芤脉迟经验方∶黄、人参、焦术、附片、秦归、抚芎、苡米、姜枣引。脉洪、脉数、脉细经验方∶熟地、人参、枸杞、秦归、苡米、丹皮、麦冬、五味。如初中半身不遂,不省人事,筋急拘挛,口角斜,语言蹇涩,脉弦而数,则以风论,小续命汤∶防风一钱二分、桂枝、麻黄、杏仁、川芎、白芍、人参、甘草、黄芩、防己八分、附片),轻者亦有全愈,重者或苟延岁月。
调治失宜,真气亦不能久留,知几之士见其体肥脉虚,时常培养元阳(经验方∶附片、干姜、人参、黄、焦术、肉桂、秦归、炙草、姜枣引。鹿茸桂附丸∶附片、肉桂、鹿茸、熟地、淮药、丹皮、枣皮、泽泻、茯苓),庶有裨焉。有形四大皆假合(潜确《内书》,四大,地、水、火、风也。地无坚性,水性不住,风性无碍,火假缘生。《释典》∶骨肉为地,涕唾津液为水,气为火,骨节转运为风。达者谓之幻身。古佛偈假借四大以为身),无形中有主人翁(《性命圭旨》∶主人翁,姓金,号元晶,自虚无中来,居杳冥之乡)。
岐伯曰∶“中风大法有四∶一曰偏枯,半身不遂也;二曰风痱,身无疼痛,四肢不收;三曰风,奄忽不知人也;四曰风痹,诸痹类风状也。”夫曰风痹,真风也。所谓偏枯、风痱、风者,以其舌强口喑,卒倒无知,形似乎风,因以风名。详究其义,实与风毫不相涉。就其症而言之,手撒,脾气绝矣;口开,心气绝矣;鼻鼾,肺气绝矣;目闭,肝气绝矣;遗溺,肾气绝矣。汗出如珠,发直如麻,面赤如妆,真阳鼓散于外矣。抉其精而穷其奥,总归宿于肾元。
盖肾为性命之根,如止见一二经,尚未伤及于肾,急相其肾之水亏、火亏,培之补之,而受伤之脏,自复其初。朱丹溪以为痰则生火,火则生风,固属捕风捉影;李东垣以为本气自病,将风字涂抹,其于是症,亦似有得,究未窥其底蕴;河间以为将息失宜,心火暴甚,而着地黄引子(熟地、枣皮、巴戟、附片、肉桂、苁蓉、茯苓、麦冬、五味、石斛、菖蒲、远志),可谓抉出疾源矣。顾肾水火同宫,有痰涎上涌,水不足者;有面赤烦渴,火不足者。地黄引子仅足补其火,赵养葵又补明水不足者,用地黄汤滋其水。庶岐伯不言之蕴,得以阐明于世。治是症者,慎勿存一风字于胸中,斯得之矣。
《脉经》曰∶“上气喘急候何经,手足温暖脉滑生。若得沉涩肢逆冷,必然归死命须倾。”试申论之,人之所赖以生者,元气、宗气,而其所以生者,则真气也。统一身而言,则为元气。元气充足,呼吸自循常度,如涉虚怯,阴阳之气乱矣。经曰∶“阴争于内,阳扰于外,魄汗未藏,四逆而起,起则熏肺,使人喘息。”体犹温暖,脉多虚滑,人参能回元气于无何有之乡(独参汤。经验方∶黄一两,秦归三钱,姜枣引),喘息自止。据中焦而言,则为宗气,宗气转运升降,自无窒碍,如沾痰滞,阳明之气郁矣。经曰∶“邪客于阳阴之络,令人气满,胸中喘息。”体虽温暖,脉则弦滑,法夏和胃而燥痰(四七汤∶人参、肉桂、法夏、炙草、姜枣引),喘急随除。至于先天一点真元之气,是为真气,至无而含至有,至虚而统至实。鼓荡于太虚者,雷也;而其所以默运乎鼓荡者,非雷也,真气也。吹嘘乎万物者,风也;而其所以驱使乎吹嘘者,非风也,真气也。外护于表,内行于里,周流一身者,气也;而所为主宰以周流者,非气也,真气也。释氏调气以悟空,调此气也;老氏炼气以归真,炼此气也;儒者养气以为圣为贤,养此气也。释氏谓之真如(钱起赠怀素诗∶“醉里得真如。”刘禹锡诗∶“心会真如不读经”),老氏谓之绵绵(《道德经》∶“绵绵若存”);儒者谓之浩然。其为气也,天地得之,万古不老;生人守之,寿算常存。人而以酒为浆,以妄为常,醉以入房,真气散矣。真气散,一身之元气、宗气,以致营气、卫气、中气、胃气,一齐奔上,为喘为急,肢之所以逆冷,脉之所以沉涩也,而命有不倾焉者乎?彼水肿之喘,以水肿论;风寒之喘,以风寒论;哮症之喘,以哮症论。热病之喘,以热病论。经中言喘,层见迭出,各有其本,单言喘者,止有数条。撇开各症方言喘,寻到源头始见医。
冬月伤于寒,即病者为伤寒,不即病而伏藏于中,至春随阳气发见者,为温。其症头痛项强,与伤寒无异,惟初起不恶寒,便发热,脉数为异耳。伤寒由表入里,不得不先发其表;温病由里达表,不得不先清其里。所以温病有误汗而无误下之语。仲景着《伤寒》一书,自秋分后至春分前止,若春分后,则为温矣。《内经》虽有先夏至日者为温病之文,仲景虽有太阳病先发热者为温之论,晋唐以来,无人剖晰伤寒、温病,概以《伤寒》书治之,得失参半。治此症者,茫无主张,延至于金刘河间出,始着《温论》。有明喻嘉言复畅其说,温病乃有圭臬,而仲景之书亦得以昭着于世。当此韶光明媚之天,三阳出于地上(十月纯阴用事,在卦为坤;至十一月黄钟应律,为复,卦则一阳生;十二月太吕应律,为临,卦则二阳生;正月太簇应律,为泰,卦则三阳生),日丽风和,花香鸟语,一片春温之气,盎盎蓬蓬(盎盎,和蔼之状;蓬蓬,司空图《二十四诗品》∶“蓬蓬远春”),故病亦名之曰温。轻则白虎汤(人参、石膏、粳米、知母、炙草)、黄芩芍药汤(黄芩、芍药、炙草)、葛根升麻汤(升麻、葛根、芍药、炙草),重则三承气汤(大承气汤∶大黄、芒硝、浓朴、枳实、小承气汤∶大黄、浓朴、枳实;调胃承气汤∶大黄、芒硝、炙草),无不应验。间亦有先恶寒而后发热者,仍以伤寒治之。又曰∶“冬不藏精,春必病温。”盖冬主闭藏,漏泄春光(杜诗∶“漏泄春光有柳条”)。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。古人婚姻六礼,定在桃夭之时,良有以也。余则谓热蕴之极,必致煎熬肾水,遇体之充足者,但以前汤治之;倘体之虚怯者,不问精之藏与不藏,前汤中重加生、熟二地,以培其本(生地、熟地、黄芩、芍药、贝母、生草)。则二说不相歧而相为用矣,何必如喻嘉言之分疏其说也乎?!
同是夏月病也,头痛,身热、面垢、自汗,而暑热分焉。暑为阴邪,热为阳邪,观于天地可知矣。炎风翕,草木荣而就枯;烈日熏蒸,沟洫盈而立涸。阳气发散于外者,底里必然虚空。源远之井,清冷如冰;岩谷之风,寒凄若刺。人,一小天地也,深居房室静坐不啻趋炎,奔走道涂,周行常思荫。阳气发泄于外者,底里亦必虚空,举动心艰,肢体疲倦,居恒气短,精力衰颓。故其为病,亦因其气而感之耳。其中暑也,感地窍之气,阴与阴遇,头痛身热、面垢自汗,与中热无异。而小便清利、大便溏泻、呕吐少气、安静好眠、脉则虚怯(亦有虚数者),较之中热,大相径庭焉。暑必伤气,非黄不足以益其气;暑必兼湿,非焦术不足以燥其湿;暑必积寒,非附子不足以温其寒(经验方∶附子、焦术、黄、干姜、苡米、扁豆、云苓、炙草)。洁古曰∶静而得之为中暑是也。其中热也,感天炎之气,阳与阳遇,头痛身热、面垢自汗,与中暑无异,而小便赤涩、大便坚硬、胸满气喘、烦躁不眠、脉则洪数,较之中暑,殊隔天渊焉。热甚发燥,非麦冬不足以清其燥;热甚为毒,非黄连不足以解其毒;热甚涸水,非猪苓不足以利其水(经验方∶麦冬、黄芩、泽泻、焦术、猪苓、茯苓、前仁、炙草)。洁古曰∶动而得之为中热是也。五行之中,惟火有二,所以五运而有六气也。有六气,因有风寒暑热燥火,六淫热即火病也。方书所注,有谓暑为阳邪,心属离火,故暑也入心,吾不知将热置于何地;有将暑分阴症阳症,而火则牵扯诸火,亦知火乃六淫内之火乎;有以暑为夏月之伤寒,吾不知暑又是何病。千书一律,开卷茫然,总于五运六气,未能细心体认。余因参互考订,力为剖别,验之于症,实有毫发不差者。
痢有不与世相递嬗,而名则因时而变易。方策所传,其来有自,不容不据古以准今。《素问》谓之肠;《难经》谓之里急后重;汉谓之滞下;晋谓之秋燥;至唐方谓之痢。即其名而绎其义,便血曰,痛甚曰急,壅塞曰滞,皱裂曰燥,不利曰痢,痢之情形已显示于称名之表。历代以来,扬HT指陈,不啻以暮鼓晨钟,发人深省。治是症者,顾可孟浪从事,翻欲缄滕扃《庄子》∶“将为箧探囊发匮之盗,而为守备,则必摄缄滕,固扃,此世俗之所谓知也。然而巨盗至,则负匮揭箧,囊而趋,惟恐缄滕扃箧之不固也。”(注∶,开也),而置之死地乎?!当此暑炎方退,金初起,土间其中(土旺于四季,五、六得天地之中,以未土为正)。热、燥、湿汇于一时,三气凑而为病。有时行者,从皮毛入,微恶寒,腹痛,泻尽宿食方转红白。风之所过,行于一家,则病一家;行于一境,则病一境。有传染者,从口鼻入,不恶寒,腹痛,随泻宿食即转红白。气之所触,染于一人,则病一人,染于一方,则病一方。于斯时也,抚枕席而兴嗟,何分男女;如厕坑而抱痛(《左传》∶晋景公有疾,将尝麦,如厕,陷而卒),莫测死生。天气阴晴,垢闻一室;灯光明灭,呻彻五更。饫膏粱者无论已可。怜寒士当灾,朋尽返回,难邀甲戍之峙(《书·费誓》∶甲戍峙乃糗粮),人皆掩鼻,徒传庚癸之呼(《左传》∶吴与鲁会,吴子不与士兵饥渴,大夫申叔仪乞粮于鲁,大夫公孙有山氏对曰∶“粮则无矣,粗则有之,若登首山以呼曰‘庚癸,呼则诺。”杜注∶军中不得出粮,故为隐语。庚,西方,主谷;癸,北方,主水”)。聚桑梓者,犹可也。最苦旅人远适,今雨不来(杜甫诗∶“旧雨来,今雨不来”),谁恤零丁异地(文天祥诗∶“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”);闻风争避,哪管客子离乡。儒者考古今之得失,证一己之功修,于是证而果参上乘焉。本来恻隐之心,自应以之普度也。
喻嘉言曰∶“初用辛凉以解表,次用苦寒以清里。”刘河间曰∶“调气则后重自除,行血则脓血自止”,余于痢之时行初起者,而宗嘉言焉,疏经络而驱邪,败毒散(人参、羌活、独活、柴胡、前胡、川芎、枳壳、桔梗、茯苓、炙草),克壮元老之猷;于痢之传染初起者而宗河间焉,和营卫而导滞,芍药汤(芍药、归尾、黄芩、黄连、大黄、木香、槟榔、肉桂、炙草),允占大人之吉。及其归宿,郁则为热,试诊其脉,未有不数者,所以香连丸(黄连二十两,吴萸十两同炒,木香四两八钱,不见火,共研末,醋糊为丸)为治痢之总方。顾在表忌用者,邪犹未入于里也;久病难用者,恐重伤其生气也。昔赵养葵以六味地黄汤治伤寒,人饥为赵氏之创见。而下多伤阴,余尝以六味汤治痢,此又余之创见也。如果脉虚自汗,赤白将尽,真人养脏汤(粟壳、诃子、肉豆蔻、木香、肉桂、人参、白术、秦归、白芍、甘草寒。甚加附子,一方无秦归)、诃子散(粟壳、诃子、干姜、陈皮,为末空心服),俱可斟酌而用之。夫痢不分赤白,既出于热,翻服辛热而愈者(附子、肉挂、干姜、焦术、砂仁、炙草),此乃从治之法。盖人之禀赋,有寒有热,邪热之中人,每从其类而化。辛热药能开郁解结,使气血得以宣通,特宜于以寒化热之人,若遇以热化热而误用之,其祸将不可胜言矣!存心济世者,倘遇以寒化热之痢,用温补而大获其效,慎毋执以为例。
儒者读书十年,穷理十年,自谓于医,已通三昧。及其视病,两相龃龉,不归责药肆之假,便诿咎染病之真,与之强辩,无庸也,请试之治疟。夫疟病之浅而显者也,最易足以验医之得失。世之用劫药而侥幸以取功者,不在此论。如果堂堂之阵,正正之师,而百战百胜焉,庶可悬壶都市(《后汉书》∶费长房者,汝南人也。为市椽,市中有老翁卖药,悬一壶于肆头,及市罢,辄跳入壶中,市人莫之见,惟长房于楼上观之,异焉,因往再拜,翁乃与俱入壶中。惟见玉堂严丽,旨酒甘肴,盈衍其中,共饮毕而出。后乃就楼上候长房曰∶“我神仙中人,以过见责,今事毕当去”)。负笼乡邦。犹是投之罔效,屡易其方。古籍糠,空披万卷,寒窗灯案,辜负十年。经曰∶“邪气客于风府,循膂而下(背脊骨两旁曰膂,并顶骨三椎,至尾骨二十四椎),其气上行(由尾骨上行),九日出于缺盆(肩下横骨陷中)。”余读经文,而知疟脉之所以弦也。躯壳之内,脏腑之外,属半表半里,而邪居之宜,脉之弦,与少阳同。是放风无常府,以所中处为府。其中顶骨也,三阳之脉皆上于头,阳明之脉循发际至额颅,邪气并于阳明,令人头痛,洒淅寒甚,久乃热,则为阳明之疟;少阳之脉,上抵头角,下耳后,邪气并于少阳,令人头痛,寒不甚,热不甚,恶见人,则为少阳之疟;至于太阳之脉,从巅入络脑,还出别下项,正过风府处,故头痛、腰痛、体重,寒从背起。所以中于阳者,太阳之疟居多。其中骨也,三阴之脉皆发于足。太阴之脉上膝股,内入腹,邪气并入太阴,令人足软,不嗜饮食,多寒热,则为太阴之疟;厥阴之脉入毛中,绕阴器,邪气并入厥阴,令人足软,小腹满,小便不利,则为厥阴之疟,至于少阴之脉,上股后廉直贯膂,正当风府处,故足软,呕吐甚,多寒热,热多寒少。所以中于阴者,少阴之疟居多。其中于阳也,阳气渐入于阴分,日下一节,其行也迟,故其作也,日晏一日,难愈;其中于阴也,阴气转入阳分,日上二节,其行也速,故其作也,日早一日,易愈。治之之法,疟在三阳,则以三阳治之(阳明经症∶葛根、升麻、黄芩、芍药、草果、炙草、姜枣引。阳明腑症∶大黄、芒硝、槟榔、浓朴、炙草、姜枣引。少阳症,青皮饮∶青皮、浓朴、柴胡、黄芩、法夏、云苓、白术、草果、炙草、姜枣引。太阳经症∶麻黄、桂枝、杏仁、炙草、姜枣引。太阳腑症∶焦术、茯苓、猪苓、桂枝、泽泻、草果、炙草、姜枣引);疟在三阴,则以三阴治之(附子理中汤加草果统治三阴∶玉竹、焦术、干姜、草果、炙草、附片、姜枣引)。倘弦化脉虚有汗,但辅其正气而邪自除,则统阴阳而温补之(经验方∶黄、焦术、附子,首乌、秦归、玉竹、草果、云苓、炙草、姜枣引),未有不随手而效者。《机要》曰∶“疟有中三阳者,有中三阴者,其症各殊,同《伤寒论》,知治伤寒,则知治疟。”余谓第知治伤寒,犹不足以治疟,知伤寒矣,而知邪客风府,则足以治疟矣。
所同于伤寒者,症;所异于伤寒者,脉。伤寒之脉,随阴阳变迁;疟症之脉,一弦字贯彻。知所以治伤寒,而于阴阳胜复之理,邪正交战之时,脏腑行经之穴,无不灼知之矣。业医者,欲验一己之功修,请自试之治疟。
六淫以风为首,人触之为伤风,憎寒、壮热、头痛、身痛、呕吐、口渴、脉浮而数。张元素羌活汤(羌活、防风、黄芩、白芷、川芎、苍术、细辛、生地、炙草、姜葱枣引),不犯三阳禁忌,俗称治伤风神方。且冬可以治寒,春可以治温,夏可所治热,秋可以治湿,为诸路之应兵。但夏月伤暑,脉虚身热,在所禁耳。旅店山居,医难卒办者,皆可自检其方而用之。论未竣,客有笑于旁者曰∶“世当叔季,元气衰薄,虽伤风亦当用补,岂可概以羌活汤为治外感之总剂乎?”余勃然曰∶君言时当叔季,对洪荒而言,在岐黄撰写《灵》、《素》二经,已言叔季,何况今日。至所言元气衰薄,谬亦甚矣。欲知今时,当观已往。孔子删书,断自唐虞,唐虞之前,无论已。儒者侈言夏后殷周之盛。夏都安邑,四百四十一年,历年多者,仅见一二;商都于亳,六百四十四年,历年多者,仅见一二;周都丰镐,八百七十四年。视夏商之元气较浓,武王九十三,穆王百有四岁。信史艳称而长寿者,尚不止二君,以及柱下吏、漆园叟、关令尹、王子晋,接踵而生,三代之元气如是云云。经嬴秦二世,耗散殆尽。西汉都于长安,二百十有三年,高祖五十三,武帝七十一,余元五十之寿;东汉都于洛阳,一百九十六年,光武六十三,明帝四十八,余无四十之寿。犹幸以寿名世者,黄石公、赤松子、东方朔、魏伯阳,有数可纪。自汉末历魏晋五代,元气衰薄极矣。四百余年中,在位一二年居多,享寿一二十过半。迄唐大统归一,元气方转,二百八十九年,君之五十余岁者,犹数数觏。为之臣者,许旌阳、孙思邈、钟离权、吕岩类,皆以寿称。由后梁五代,以致宋、元、明,元气又寝衰矣。七百余年中,位无五十年,寿少五十岁,其时若陈抟、张平叔、冷谦、周颠而外,寿不概见。
历代元气,彰彰可考,天运循环,无往不复。逮及我朝,元气大转。以一万八百年为一时计之,尧舜在中天之初,距今四千余年,今正当中天之中。膺彼苍之眷顾,代见圣人之生;钟维岳之向导,世征仁者之寿。贞元会合,间气浑涵。涤环宇之妖氛,宏开寿域;跻斯民于浑噩,普乐春台。雨时肠若,海宴河清;五星联珠,两曜合璧。一时应运生者,相皆耄耋,人率期颐。广洛浦之耆英(《宋史》:文路公彦博,结洛阳社,惟司马温公光,年未七十,共余俱八十、九十老人,谓之洛社耆英会),屡屡开千叟之宴;集香山之人瑞(潜确《类书》白乐天年七十,以刑部尚书致任,自号香山居士。会老年宴集于履道里,合之得九人,皆年高致仕者。人慕之,绘为九老图),在在建百岁之坊。余家世居邵邑,资水之湄,龙山之麓,同时百岁者五人。水之北,卢老、罗老,一妇归黄;山之南,一妇归吕,一妇氏唐。而八十、九十者,指不胜屈。一武庠(石辑五),年已八十矣,弓着六钧,矢穿七札,演剧犹作小旦之音。即吾门一领青衿,相传五代(高祖谛直公,册名周应京;曾祖元恺公,册名周士隽;祖存仁公,册名周良阶;父诞登,册名周道岸),俱年愈八十,详于乘册。外祖(黄正礼)九十七,在黉门八十有三。母舅(黄文铎)九十三,为孝廉六十余二。“世上难逢百岁人”,古人语也,想古来百岁最难觏,以今观之,当易之曰∶“世上随逢百岁人”。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”,唐人诗也,想唐时,七十岁者亦稀有。今观之,当易之曰∶“人生七十世间多”。元气之足,禀赋之浓,三代以来,未有如我朝之盛者。治病者亦惟率由旧章焉耳,伤风漫云补乎哉!
(以全求有众皆生育为韵)自呼梦觉(周君自号梦觉道人),人唤小癫(道人家前有周癫,人故以小癫别之)。荆楚钟英(道人字荆威),士林望重;雷霆警众(道人名学霆),郡志名传。录铅汞于丹灶(《参同契》∶夫铅乃君,汞乃臣。《志林》;龙者,汞也,精也,血也,出于肾;虎者,铅也,气也,力也,出于心。庚信诗∶“自可寻丹灶”);驱草木以赭鞭(《史记》∶“帝作蜡祭,以赭鞭鞭草木。”帝,神农也。以赭鞭鞭打草木,使萌动也。语云∶“神农尝百草而知药性,盖本诸此”)。现身说法,弹指参禅(本《传灯录》,古有一指禅)。成一家言之心裁(即机杼一家之意),作作有芒(《史记·天官书》“作作有芒国其昌”),大率微词奥旨(出蔡沈《尚书序》),分四库书之体裁(甲乙丙丁分为四库,藏经史子集诸书),多多益善(汉淮阴候韩信将兵事),不遗断简残编(出《文选》)。藻思频催(钱起诗∶“文人藻思催”),鬼神默为启牖(道人撰《数脉解》,是夜更深,灯盏无油,光芒渐渐长至五六寸高,辉煌满室,直达天明。撰《三焦辨》,是夜漏水,忽听门外喧嚷,骑拥多人。瞬息间,一方巾秀士,站立身旁,良久方去);薪传不尽(《庄子》指穷于为薪火传也,不知其尽也),伦物宜荷生全(病应手而即愈,人谓手底生春)。尔其九年面壁(《传灯录》达摩祖师至少林寺,面壁九年,始悟而成佛),六度行舟(江总《栖霞寺碑》∶“三乘谓筏,六度为舟”)。言庚庚而更卓(郑元祜诗∶“两徐识解更卓特,着书翼慎言庚庚。”原按,谓徐铉、徐谐,注许慎《说文》),思乙乙其若抽(陆士衡《文赋》)。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,酿花作蜜(蜂采花蕊,以酿之而成蜜);医方、《脉诀》,集腋成裘(《吕氏春秋》∶“天下无粹白之狐,而有粹白之裘,取之众白也”)。虽海上之奇方,无能为役(语出《左传》);彼医门之快捷方式,亦又何求(语本《周颂》)。折肱者三(出《左传》),笑倩拈花之指(《传灯录》∶世传拈花迦叶,独破颜微笑。世尊云∶“吾正法眼藏,分付于汝”);拍案者再(拍案称奇,谓文章之夺目),点凭顽石之头(梁高僧讲经于虎邱寺,聚石为徒,顽石为之点头)。盖学不殊于半豹(《晋书》谢灵运云∶“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,则文才不减班固”),斯技无愧乎全牛(《庄子》∶庖丁曰∶“始臣解牛之时,所见无非牛者。三年之后,未尝见全牛也。李商隐∶“文学殊半豹,技愧全牛”)。是以仰体三无(《礼记》∶“天无私覆,地分私载,日月无私照”)兼包万有;不恤倾囊,有孚盈缶(二句本《易经》)。《白莲集》于齐已,源绍木公(《浩然斋雅谈》∶“唐僧齐已有《白莲集》,为《风骚旨格》”);《红药传》于谢庚,谛参金母(《西清诗话》∶末僧谢庚,诗多清丽,有《红药词》传于世。《西王母传》∶“仙人得道升天,当揖金母而拜木公”)。契前三之语(《传灯录》“问佛法如何?住持曰∶“龙蛇混杂,凡圣同居。”师曰∶“多少?”众翁曰∶“前三三,后三三”),意在笔先(陶宗仪说郛王维画学秘诀,凡画山水,意在笔先);留丈六之身(苏轼诗∶“问禅不契前三语,施佛空留丈六身”),方垂《肘后》(孙思遂有《肘后方》)。慈航慧海(梁昭明太子诗∶“慧海渡慈航),轮王委通慧之心(开通智能),宝筏迷津(李白诗∶“金绳开觉路,宝筏度迷津”),梵帝伸指迷之手(指引迷津。宋之问诗∶“果渐轮王族,缘超梵帝家”)。神针暗渡(本薛灵芸刺绣事),录合号以《传灯》、《宋史》僧道原景德《传灯录》三十卷;明镜高悬(用陈良翰虚堂悬镜事,言心眼之朗明也。
六祖慧能云∶“明镜亦非台”),书林疑其覆瓿(用杨子云语,谓是书之必传也)。乃知鹿苑婆娑(珠林母鹿生鹿女,形极美,金仙养之。后佛母生于鹿女,因名鹿苑),鸡园舞弄(《楞严经》∶“我在鹿苑及于鸡园,观如来最初成道”。)寻玉版以谈元(用苏东坡访玉版禅师谈元事。玉版禅师,笋也),设兰盆以饯送(释氏中元节,设盂兰盆以迫荐鬼神)。奇超白石之粮(《神仙传》∶白石先生,常煮白石为粮,)妙入黄梁之梦(吕纯阳遗芦生事,梦寤而黄梁犹未熟也)。摊宝书之玉轴(用黄山谷诗),鲸尚可骑(仙人每跨鲸鱼),吸仙露与金茎(汉武帝金茎承露,取而饮之得仙),鹤飞难控(周王子晋,缑山乘鹤)。窗舒意蕊,佥跻寿寓福林(出《文选》),室度心香(梁简文帝《相国寺碑铭》∶“窗舒意蕊,室度心香”),那借汗牛充栋(言书籍之多,直使汗牛充栋)。种菩提之树(神秀诗∶“身是菩提树。”六祖慧能诗∶“菩提本无树”),浓披美荫以庇人(《庄子》∶“睹一禅方得美荫”)。泛般若之舟(梁简文帝倡导丈泛般若之舟),大样恩波而济众。彼夫骚人寄兴,诸子遣怀。采汉儒之学海(《拾遗记》何休为学海),斗唐室之诗牌(《云仙杂录》∶李白游慈恩寺,僧用水松牌乞诗)。词泻老庄,信是周家着述(老庄·庄周皆周人);学宗陈邵(陈希夷先生传,邵康节先生雍),羞同晋代恢谐(如乐广之流)。
天文地理之精,任摩挲于玉腕(摩挲,神物,玉腕,言手腕之贵也);鱼跃鸢飞之趣(此二语,诗咏之。子思引之程子,以活泼泼地赞之。朱子于书舍书而悬之,其悟道也皆然),供吐纳于肖斋《国史补》∶梁武帝造寺,令肖子云飞白大书肖字,至今一肖字存焉。故时有肖寺、肖宫、肖斋之称。鼓吹成群(孔稚圭以蛙声当两部鼓吹),鄙官娃之阁阁(晋惠帝问虾蟆事。阁阁,鸣声);推敲得意(贾岛与韩愈商量诗中推敲字,愈曰∶“敲字佳矣”),羡仪凤之喈喈(凤鸣喈喈)。绛雪元霜(《汉武帝内传》∶仙家上药有绛雪元霜),参观即是慈云法雨(《鸡跖集》∶如来慈心如彼大云荫注世界。王维《六祖碑》∶“大兴法雨”);触处孔皆,则有丹经益寿(《宋史·皇甫坦传》∶召问以长生久视之术,坦曰∶“丹经万卷,不如守一”)。绿字留名(梁简文帝大法颂绿字擒章),逢凶化吉,起死回生,字挟风霜(《西京杂记》淮南王安着《鸿烈》二十一篇,自云∶“字中皆挟风霜”)。一字媲开天之画(伏羲作卦,一画开天),文光日月(《鱼隐丛话》∶“淮西功德冠吾唐,吏部文章日月光”);千文喧掷地之声(梁周兴嗣作《千字丈》,孙绰作《天台山赋》,既成以示范荣期,期曰∶“此赋掷地当作金石声”),想入非非(《涅经》∶“无非想,无非非想”)。刺膏肓而病将神爽(《左传》∶“二坚子避膏之下,肓之上”);作针砭而闻亦惊心(铁针磁砭,可以治病,谓药石也)。
欢喜丸,踌躇满志(《法苑珠林》∶“五百鹿车栽种种欢喜丸”);清凉散,惨淡经营(《侯鲭录》∶刘子仪三入翰林,称疾不出朝,士候之云∶“虚热上攻。”石中立云∶“只消一服清凉散。”谓两府始得用清凉伞也,此借用。“踌躇满志”,本《庄子》“惨淡经营”,本杜诗)。紧惟有脚之春(唐宋景惠泽遍施于民,人谓为有脚阳春)。者广(本杨子);是以如椽之笔(晋王尝梦人以大笔如椽与之,其后文思日进),濡染而成(濡毫染翰)。然则,因善病而废书(道人世习诗书,自幼应童子试,辄冠军,后因病搜方,遂明医理,应延请而废书),乃业医以邀福(道人之病,自立新方治之,而病以全愈)。综儒释道渊源之教,统会禅医(道人深悟禅机,故医书亦号禅);萃天地人参赞之才,胥归化育(范文正公曰∶“不为良相,当为良医。”原谓其可以赞天地之化育)。圆通顿悟(《楞严经》“若能于此悟圆通根”),纳芥子于须弥(《维摩诘经》“以须弥山之高广,纳芥子中而不迫窄。”昆仑山西方曰须弥山),方便随行(《维摩经》“摩诘以无量方便,饶益众生”),识庐山之面目(庐山以匡庐隐居得名。故云“始识庐山真面目”)。庋手泽于高阁,私专梨(《南史》∶张敷,小名;父,小名梨。帝戏曰∶“何如梨?”答曰∶“梨,百果之宗,何敢比。”道人先世皆读书掇科,故云);引众生于慧门(佛经通慧为门),共铭粥(《左传》∶正考父之鼎铭曰∶“于斯,粥于斯”)。曼倩之桃有核(马臻诗∶“饥怀曼倩桃。”庚信诗∶“汉帝看桃核”),处处延龄(啖之延年益寿);安期之枣如瓜(《史记》∶“臣尝游海上,见安期生食巨枣如瓜”),人人果腹(《庄子》“其腹果然”)。非关剿袭(凡盗人之文章以为蓝本,曰袭。是书语语出自胸裁,毫无此弊),岂拘弓学箕而治学裘(《礼记》∶“良弓之子必学为箕;良冶之子必学为裘”);傥事品题(一经品题,便成佳士),定属丰年玉而荒年谷(刘义庆《世说》∶庚文康为丰年玉;玉樨恭为荒年谷)。
是书未刻之先,夜梦一道人,谈禅精奥,问其姓名,曰∶“吉祥顺”明日遇梦觉道人于贡院西街,行止异常,与梦中所见适合,一笠一钵外,袖中止藏《三指禅》三卷,因请而梓之。道人周姓,始悟不言周而言吉者,乃仙家隐语,省一围也。名吉祥顺者,道人本慈祥之念,顺天地好生之德,以济人也。梓成因录数语,以志其异。
天下之理,有不必辨者,有必欲辨者。不必辨而辨,则其理晦;必欲辨而不辨,则其理亦晦。心与小肠相表里,肝与胆相表里,肾与膀胱相表里,肺与大肠相表里,脾与胃相表里,形质既已相配,气脉自然相通。而以为大小肠之在下,不得候之于上,相为表里,则可;同居其部,则不可。易为左心膻中肝胆肾小肠,右肺胸中脾胃命大肠。亦思气类相感,有不见其端倪者。琥珀拾芥,悬空亦起;磁石吸铁,隔碍潜通。而何论大小肠之在下,心肺之在上也乎?且胸中膻中,间不能寸,小肠丙火,何得与肾水同居,大肠庚金,何得与命门同宿乎?此则不必为之穿凿而辨者也。而有不得不辨者,左肾以藏水,右肾以藏火,既已力辨其非,何以两肾俱藏水,列诸左右,独候之左尺,有是理乎?不知两肾皆藏水,即皆藏火,不过左以水为主,右以火为主耳。吾为之正其名曰∶左心小肠肝胆肾膀胱,右肺大肠脾胃肾命门。
持脉之初,先看至数。欲知至数,先平己之呼吸,以己之呼吸,定人之呼吸,未尝不同。盖人之五脏不可见,所可见者,脉而已。呼出于心肺,心一至,肺一至;吸入于肝肾,肝一至,肾一至。一呼一吸,脉来四至,名一息。脾脉不见者,以土旺于四季也。是为平脉。惟是邪扰于中,斯脉不得其正耳。亦有平人脉来五至而无病者。
微、细、弦、弱、濡、牢、浮、沉、虚、实、滑、涩、洪、伏、缓、迟、数、长、短、芤、革、结、促、紧、散、动、代诀以缓为极平脉,余二十六为病脉。定清缓脉,方可定诸病脉;精熟缓脉,即可以知诸病脉。脉之有缓,犹权度之有定平星也。
缓(和缓也。张太素曰∶“应指和缓,往来甚匀。”杨元操曰∶“如初春杨柳舞风之象”)四至调和百脉通,浑涵元气此身中。
消融宿疾千般苦,保合先天一点红。
露颗圆匀宜夜月,柳条摇曳趁春风。
欲求极好为权度,缓字医家第一功。
不浮不沉,恰在中取;不迟不数,正好四至。欣欣然、悠悠然、洋洋然,从容柔顺,圆净分明。微于缓者,即为微;细于缓者,即为细。虚实长短、弦弱滑涩,无不皆然。至于芤革紧散、濡牢洪伏、促结动代,以缓为权度,尤其显而易见者也。
四时之脉,和缓为宗,缓即为有胃气也。万物皆生于土,久病而稍带一缓字,是为有胃气,其生可预卜耳。
(统六脉而言,不得独诊右关。)
无病之脉,不求神而神在,缓即为有神也。方书乃以有力训之,岂知有力,未必遂为有神,而有神正不定在有力。
精熟缓字,自知所别裁。
焚香跌坐,静气凝神,将缓字口诵之,心维之,手摩之,反复而详玩之,久之,缓归指上。以此权度诸脉,了如指掌。
天地之气,分寄四时,化生万物。故春木、夏火、秋金、冬水,皆乘其令以分司,独土则通旺于四季。分阴分阳,迭用柔刚,盖言平也。人得天地之气以生,而脉即与之为比附。春为肝木,脉弦,夏为心火,脉洪,秋为肺金,脉毛;冬为肾水,脉石。惟胃气属土,其脉从容和缓,散布于弦洪毛石,以默运于春夏秋冬,浑沦元气,流畅贯通,生生不已,平孰甚焉。如春肝宜弦,弦而缓者,若风柳梢,抑扬宛转。夏心宜洪,洪而缓者,若活火烹茶,薰灼舒徐。秋肺宜毛,毛而缓者,若拣金砂砾,渐次披搜。冬肾宜石,石而缓者,若水泽腹坚,徐形绉透。四季脾胃用事,厥脉宜缓,不问可知,此平脉所以获生也。盖平者,和也,所以和其脉,使无躁急也;平者,准也,所以准其脉,使无偏胜也。以缓平之,而后四时之脉,得其平耳。夫缓即胃气,原秉天生地成,与诸脉互相主辅,而不可须臾离焉者,经所云春弦、夏洪、秋毛、冬石,皆以胃气为本,诚得诊脉之大宗也。惜医不知察,囫囵读过,毫无心得。未知有胃气者。为平为生;无胃气者,为病为死。遂使一成不易之理,徒蓄千载莫破之疑。余因揭而论定,以着是编。
立缓为标,言平脉,即统该乎弦、洪、毛、石;提病脉,先分着于浮、数、迟、沉。
而二十二脉之旁见侧出者,无不寓于其中,举其纲而目自见。
(《脉经曰》∶“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”。崔氏曰∶“如水上漂木,主表”。)浮从水面悟轻舟,总被风寒先痛头。里病而浮精血脱,药非无效病难瘳。
浮紧伤寒,浮虚伤暑,浮数伤风,浮迟伤湿。亦有里病而浮者。浮而云腾蜃起,多属阴虚;浮而绵软葱空,半由失血;浮而月荡星摇,预知精败;浮而羽铩毛散,可卜神消。
(《脉经》曰∶“重手按至筋骨乃得。”杨氏曰∶如石沉水底,主里。”)沉居筋骨有无,着骨推筋仔细摩。
有病而沉兼别脉,沉而无病世人多。
沉迟痼冷,沉数内热,沉滑痰积,沉紧冷痛。多有无病脉沉者。沉居命脉悠长,足征寿考;沉居肾脉恬静,咸颂仁人;沉居关脉调匀,允称秀士;沉居寸脉圆活,定是名姝。
(《脉经曰∶“一息三至,去来极慢。”迟为阳不胜阴,脉来不及)迟惟三至欲亡阳,好与医家仔细详。
总是沉寒侵脏腑,只宜温药不宜凉。
浮迟表寒,沉迟里寒,有力积寒,无力虚寒,未有无寒脉迟者。迟为内病壅阏,温养阳刚;迟为外病浸凌,温消阴翳;迟为缓病缠绵,温补元气;迟为急病驰骤,温散客邪。
(《脉经》曰∶“一息常数六至。”《素问》曰∶“脉流薄疾。”数为阴不胜阳。)数脉为阳至倍三,脉中数脉实难谙。
而今始识诸般数,嘱咐医人莫乱探。
五行之中,金木水土,各居其一,惟火则有二。而推其火之类,不特本经之火。海枯被火,则为肾火;榆能生火,则为肝火;石可取火,则为肺火;壤内藏火,则为脾火。不止有二,而有六矣。而充其火之尽,不特当时之火。风热而炽,则为风火;寒郁而热,则为寒火;暑伤而温,则为暑火;湿积而蒸,则为湿火;燥过而枯,则为燥火。是内有六,外亦有六矣。而穷其火之变,不独五运六气之火,又有无根之火,痰结之火,血燥之火,莫可名状、莫可纪极之火。综此以观,无病不有火,无火不脉数,无药不可以治数。君火而数,芩连固为折火之正敌;相火而数,桂附亦为归火之灵丹。脾倦生火,数非参莫疗;肝盛生火,数惟柴芍可除。数缘肾虚,两地滋阴,不必降火;数由肺损,二冬泄热,即以清金。解痰火之数,惟恃法夏;润血燥之数,须用当归。伤风发热,可以去风,即可以治数,防风、羌活;伤寒发热,于焉去寒,即于焉治数,麻黄、桂枝。疗暑热之数脉,焦术、川乌,极为妙品,调湿热之数脉,苍术、黄柏,实有神功。阿胶养秋燥之金,脉数自减,元参泄无根之火,脉数以除。区别内外,分析经络,以脉证病,以病证脉,斯得之矣。安得有心人,与之谈数脉哉!
人之一身,不离阴阳;而见之于脉,亦不离阴阳。浮、沉、迟、数,阴阳相配之大者也,举其余而对待训之。事以相形而易明;理以对勘而互见。
微为阳弱欲绝,细乃阴虚至极,二脉实医家剖别阴阳关键,最宜分晓,故继浮、沉、迟、数后,举以为对,以冠诸脉。
寸口为脉之大会,诊家于此候吉凶死生。间有脉不行于寸口,由肺列缺穴斜刺臂侧,入大肠阳溪穴而上食指者,名曰“反关”,非绝无仅有之脉也。人,一小天地也,盍观于天乎?日至为天之大经,七政为纬(七政,日月五星也。二十八宿,左转为经,七政右旋而行,为纬)。周行于天而迟留伏逆,凌犯交食(五星与日三合会则迟;与日对冲或与日隔宫遇则留;与日同度则伏,逆亦在对冲隔宫。凡星不循常度,乱入次舍为凌犯。
交食即日月蚀也),甘石氏(古之掌天文之官,如周礼冯相保章之类)可得而推之。若夫数应谪见,偏无侵蚀之愆(《礼记》∶“阳教不修,谪见于天,日为之食;阴教不修,谪见于天,月为之食。”食即相侵相蚀也。数应,然而竟不然者,或有他善之举,以宥其小惩;或有悔祸之机,以俟其速改。抑势之巧中共偶耳);官设,果验宿离之忒(《周礼》掌十辉之法,以观妖祥,辨吉凶。若阴阳变为,赤乌成象,镌而横刺,监而抱珥,蔽而昼,蒙而光瞢,白虹弥贯,云气叙列,朝日上,杂气可想。《月令》宿离不贷,宿星躔之,离星过舍,贷与忒同。设官如是,而天象如是者,抑势之会逢其适耳)。与夫景客孛彗(景星,德星也。太平之世,则景星见。又《天官书》∶天晴则景星见。客星无常次。《汉书》∶子陵与光武共卧,以足加帝腹。次日,太史奏客星犯御座。孛彗,妖星也。《春秋》∶昭十七年冬,有孛星入于大辰。注,孛,孛星也。《尔雅》∶彗星为搀抢,注亦谓之孛。又《汉书》文颖注∶“孛星光芒短,其光四出,蓬蓬孛孛也;彗星光芒长,参参如扫彗也。”二星似少异)。征休征咎应时而见,则势之适然者。甘石氏虽然洞悉其微,而究莫能弥缝其阙。又不观于地乎,东向为水之大会,决汝汉而排淮泗,顺其性而导之,因其壅而疏之,禹之行其所无事也。至若弱水入于流沙,反为导水之始;黑水入于南海,实据东流之先,虽禹亦不得强使之东。但得安澜有庆,亦不必定归之于东矣。人得天地之气以生,脉会于寸口者,得天地之正者也;脉反其关者,得天地之偏也。然偏也,非病也,均之得气以生也。其三部定位,于寸口无异。
浮、沉、迟、数,脉之纲领,《素问》、《脉经》皆为正脉。《脉诀》立七表、八里、九道之目、而遗数脉,不辨而知其不可宗。然体裁既变乎古而明其谬,意义自当分析于今而折其衷。天地未辟,老阴、老阳用事;天地既辟,少阴、少阳用事。少阳之数七,七主天,天有七政,居地之表;少阴之数八,八主地,地有八极(《淮南子》∶“九州之外,乃有八寅;八寅之外,乃有八;八之外,乃有八极。”)。居天之里。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(天包乎地,男强于女;牡健于牝,雄矫子雌)。经曰∶能知七损八益,则足以治病者,此也。天地之数,始于一而终于九,故天有九天、九星、九道之名(九星即∶贪野狼、且门、禄存、文曲、廉贞、武曲、破军、左辅、右弼。九道∶青道二、白道二、赤道二、黑道二、合黄道而为九也。九天,《周子》∶一为宗动天,二为恒天,以下七政各一重天。又《太元经》、一中天、二羡天、三从天、四更天、五粹天、六廓天、七减天、八沈天、九成天),地则有九州、九野、九河之号。黄帝因天之象以画地之形,广轮错综,无少畸零。《易》曰∶“地道无成而代有终。”其是之谓乎?期三百有六,旬有六日,合气盈朔虚以置闺,而后岁功成焉。人一小天地也,七表以法天,八里以法地,九道以法天地之九数,补三脉以象归奇之闰。《脉诀》分类之义,想当然耳。今举为对待,配以阴阳,一物不离乎阴阳,以阴阳该之,而七表、八里、九道、余三,无不寓于其中,以俟千秋百岁,自有论定之者。
《脉经》曰∶七诊者,一静其心,存其神也;二忘外意,无思虑也;三均呼吸,定其气也;四轻指于皮肤之间;探其腑脉也;五稍重指于肌肉之际,取其胃气也;六再重指于骨上,取其脏脉也;七详察脉之往来也。据《脉经》所说,指临时言。以余诀之,用功不在临时,而在平时。平居一室之中,内以养己,恬静虚无,一存其神,二忘其虑,三均其呼吸。沉潜于脉理之场,从容于脉理之圃。将心所存之神,意所忘之虑,鼻所出入之呼吸,尽附指头。不以心所存之神为存;而以指所存之神为存;不以意所忘之虑为忘,而以指所忘之虑为忘;不以鼻所出入之呼吸为呼吸,而以指所出入之呼吸为呼吸。以之探脏腑,取胃气,察脉之往来,无论燕居间暇,即造次之时,颠沛之际,得之于手,应之于心矣!盖手中有脉,而后可以诊他人之脉。若平时未及揣摩,徒事口耳之学,临时从七诊分晰,心中了了,指下难明。况医常仓卒,病值危急,又何以尽七诊之法,而一无遗漏也乎?!
寸、关、尺为三部,一部各有浮、中、沉三候。轻手得之曰举,候浮脉也;重手取之曰按,候沉脉也;不轻不重,委屈求之曰寻,候中脉也。三而三之为九也。浮以候表,头面皮毛外感之病也;沉以候里,脏腑骨髓内伤之病也;中以候中。中者,无过不及,非表非里,至数从容,无病可议。古帝王传心之要,所为以一中括天地之道而立斯人身心性命之宗者,此也。古人以之为心传,吾人亦以之征心得。盖中与和通,谓其和缓而不邻于躁也;中与庸近,谓其平庸而不涉于偏也。其见诸脉,胃气居中,则生机之应也。定之以中,而浮沉朗若观火,三部九候无不了然。
两乳中间,气聚之海,名曰膻中,无经络而有其官。经曰∶“膻中者,臣使之官,喜乐出焉。”余读经文而穆然思、恍然悟,人自坠地以来,未逢笑口,先试啼声。知识甫开,端倪迸露,渐渐客气侵淫,本来流动充满之气,无复中存。百岁光阴,总是牵愁之岁月;半生阅历,哪寻极乐之寰区。所以生、病、老、死、苦,不能脱其轮回矣。如是,我闻观自在菩萨,心平气和,理直气壮。慈灯普照(王勃《普悲寺碑》;“宣佛镜于无方,演慈灯于已绝”);统五蕴以俱空(《涅经》∶“五蕴胥空。”即六入之类);智炬长明(梁简文帝《菩提树颂序》∶“智灯智炬之光,照虚空于莫限”),驭十方而胥净(唐太宗《圣教序》∶“宏济万品,典御十方”)。破烦恼网以慧剑(《维摩经》∶“以智能剑,破烦恼网”),生安稳想于化城(《法华经》∶“法华道师于险道中化作一城,疲极之众,生安稳想)”。广大乾坤,逍遥世界;舒长日月,容纳须弥(《维摩诘经》“以须弥之高广,纳芥子中而不迫窄。”昆仑山西方曰须弥山)。若夫情根不断,憾种难翻。荆棘丛中,无非苦戚;“葛藤里,绝少安闲。鼻观壅木樨之香(《罗湖野录》∶“黄鲁直从晦堂和尚游,时暑退凉生,秋香满院。晦堂曰∶闻木樨香乎?”公曰∶“闻。”晦堂曰∶“吾无隐乎尔。”公欣然领解”),心期迷梅子之熟(《传灯录)∶大梅和尚曰∶“任汝非心非佛,我只管即心即佛。”马祖曰∶“梅子熟也”。杳无妙叶(梁简文帝《元圃讲颂》∶“树葳蕤于妙叶”),哪发空花(叶昭明太子诗∶“意树发空花”)。然则涤偏气于往来,高悬明镜;涵元气于夙夜,永保灵犀(义山诗∶“心有灵犀一点通”)。云蕊函开,便为清福之地;月苗杯举,别有浩洞之天(陆龟蒙《道室诗》∶“月苗杯举有三洞,云蕊函开叩九章”)。克效臣使之司,允称喜乐之国。
脐下有丹田,有活见之处,而不可以分寸计。人之动气,根于两肾,生于丹田。气足内藏,鼻息微细;气虚上奔,鼻息喘促。无气有气,有气无气,以此为辨。而名为丹田者,则非医家所能通晓。余与梯云道人(姓谢,字际洛,新化人。甫八岁,病狂,所言皆蓬莱海岛之事,十四岁方瘳。十五岁发蒙,越明年,游泮。一动一静,无不以圣贤自规)。了悟山人(姓刘,讳宗因,字群占,号济南,邵阳人。天生一种慈详恺恻之性,日以普渡众生为念。鬓发雪白,满面红光。梦觉道人游湘,寄书未至,预对家人白之。有“可知息息相通处,未见瑶函先见形”之句),同考道于梅城雷公洞(在城南九十里,洞窈而深,巨石摩霄,塞口一水冲破。梦觉道人循口壁凿开,为新邵通衢,约一里许。正居洞中间,傍溪献一大岩,生成考道之所。基砥而垲爽,顶锅而风藏。
门面奇花异草,四时HT。壁脚方床圆几,百窍玲珑。不寒不暑,常在二八月天气;有炉有灶,包含亿万劫金光)。忽一朝,谢子微笑曰∶“吾今知脐下为丹田,乃藏丹之所也。昨宵漏永,宝鼎浓浓。光透帘帏,夺得金精一点。恍兮惚兮,活见于脐下矣。”余曰∶“水中之铅,经火一炼,化而为丹。些子机关,只可自知,余亦将有得,不堪持赠君尔。”时刘子犹未悟也。谢子灵根夙植,仙骨珊珊,雅有逸鹤闲鸥之致,闻道独早,三人参究原理,得益于谢者居多,厥后刘亦勇于上进。
一痕晓月东方露(坎戊,月精。晓月露者,药苗生也),穷取生身未有时(天地未有时,先有贞元会合之真气,而后有天地;生身未有时,先有贞元会合之真气,而后有生身。晓月露,追取先有之真气,归于生身)。其所得更有过于余与谢者。桃花夙有约,同泛武陵槎(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∶武陵人,捕鱼为业。缘溪而行,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夹岸,数百步中无杂树,行到源头,山有小口,仿佛若有光。舍船从口入,其中往来种作,男女衣裳,悉如外人,黄发垂髫,怡然自乐。自云先世避秦人乱,来此绝境,不复出焉,遂与外人间隔)。
左手关前一分为人迎,右手关前一分为气口。《脉经》曰∶“人迎紧盛伤于风寒,气口紧盛伤于饮食。”夫前一分,即左右寸也。左寸本以候心,心非受风寒之所,而以为紧盛伤于风寒;右寸本以候肺,肺非积饮食之区,而以为紧盛伤于饮食。辗转思维,不得其解。乃今于天地营运而知之矣。天左旋,风寒为天之邪,人迎之而病,邪氛胁逼,畏风恶寒,亦见于左之上部;地无旋,地之气右旋,人身之气亦从右始,是以右之上部不名寸口而名气口。一部各分天、地、人三候,上部之地属阳明胃经,主消纳五谷,内伤饮食亦先见于右之上部。以其本位而言,则曰心与肺;以其受邪而言,则曰人迎气口。
人之两手为见脉之所,而不知两足尤为树脉之根。冲阳动脉在足上五寸陷中,属阳明胃经;太冲动脉在足大指本节后三寸陷中,属厥阴肝经;太溪动脉在足踝后跟骨间,属少阴肾经。病当危殆,寸、关、尺三部俱无,须向三脉诊之。如往来息均,尚有可生之路。试观小儿二、三岁时,好赤足,八岁好趋,十岁好走,阳气从下而生也;五十足渐畏冷,六十步履维艰,阳气从下而耗也。两足无脉,纵两手无恙,其命不能久留;两手无脉,而两足有脉,调治得宜,亦可挽转生机。一心应变,宏敷济众之仁;万象回春,允副好生之德。
医学中,刘、李、朱、张而下,瓣香敬祝者,汪子庵,独于气鼓症,列之湿门中,殊不谓然,究其源,方书俱然,不自庵始。余考其症,是气也,当列于气门。气以类而方明;病虽难而易治。夫气之功用,全赖脾土为之转运(气分气与,土分有无形。脾属土,有形者也,有形之土运气。脾藏意,意亦属土,无形者也。
无形之土运。有形之土,以药补之;无形之土,以心养之。二者得兼,而土斯健矣)。土旺而气乃周流四体,土衰而气遂停滞中州,贯注躯壳,充盈腠理,郁而为热,气鼓成焉。经曰∶“诸胀腹大,皆属于热”是也。
其为症也,四肢日见瘦羸,肚腹日见胀满,任人揉按,痛痒不关。稍进粮,饱闷难受。脾愈虚,肝益肆其侮;气愈积,热益张其威。脉之弦且数,其所由来者,有明征矣。治是症者,当青筋未大见,脐心未大突,缺盆未大满之时,重用黄连,以解其热。清金以制肝盛,培土不受肝邪(经验方∶人参、黄连、焦术、麦冬、青皮、肉桂、炙草)。药固有维持之力,尤宜却咸味,断妄想,存神静虑,以养无形之土,不治气而气自宣通,多有得安者。其名不一,曰单胀,以其独胀于腹也;曰鼓胀,以其中空无物也;曰蛊胀,若虫食物而中空也;曰热胀,由热而胀也;曰气胀,由气而胀也。统名之曰气鼓也。彼水胀、寒胀,列于湿门,宜也,原与此症毫不相涉。东垣一代伟人,中满分消丸(浓朴一两,枳实、黄连、黄芩、法夏五钱,陈皮、知母、泽泻三钱,茯苓、砂仁、干姜二钱,人参、白术、甘草、猪苓一钱,蒸饼为丸),亦尚未晰分也。
失血之症有四∶从齿失者,曰齿衄;从鼻失者,曰鼻衄;从咽失者,曰呕血;从喉失者,曰咳血、曰咯血、曰吐血、曰唾血。失血则一,而轻重攸分。最轻者齿衄,足阳明胃脉循鼻入上齿,手阳明脉上颈贯颊入下齿,二经热盛,其循经之血从齿溢出。血路一通,即无热,亦时常而来,于体无伤,不必以药治者也。稍轻者鼻衄。凡经之上于头者皆下通于鼻,少阳之脉上抵头角,太阳之脉上额交颠,阳明之脉上至额颅。其血之循于经者,随气周流,走而不守,三经为热所逼,血即从鼻而漏。以童便引热下行,茅根清胃降火,其血立止。至于漏血过多而无休者,则不责之血热,而责之气虚。有形血,一时所不能滋;几希之气,速当挽回,急用参补气以督血(经验方∶黄一两、秦归三钱,姜枣引),补气以摄血,补气以生血。虽气息奄奄,亦可回生。
彼伤寒鼻衄,名曰红汗,热随血解,不必止血,亦不必再发汗;瘟疫鼻衄,名曰外溃,毒从血减,不必止血,亦不必再议下。经络分明,见其症,即可以用其药也。稍重者呕血,即在胃腑矣。贮积日久,郁而上呕,多则盈盆盈碗,聚则成块成堆。或一月一呕,或间月一呕,或周年一呕。未呕之先,郁闷难安;已呕之后,神清气爽,但得血路通利,有呕至耄耋而无伤者。以恐血阻吸门(急备方∶用纸捻刺鼻中,得嚏则通),登时至毙,方书积案,从未有发明其义者。盖胃为五脏六腑之海,血易为之聚,人而饮食煎熬,停留瘀血,结成窠臼,久则相生相养,习以为常,如蚁之有穴,鱼之有渊,生生不已。补之,愈足以滋其党;凉之,徒足以塞其路。辗转图维,惟三七、郁金,以破负固之城;淮膝、大黄,以开下行之路(悬拟方∶三七、郁金、牛膝、大黄、归尾、桃仁、枳实、炼蜜为丸)。扫除而荡涤之,庶有瘳焉。常见山居之民,采草药以治血,遇是症得愈者居多,草药之性,无非破血之品,有明征矣。最重者吐血、咳血、咯血、唾血。致病之舋,原不一端;发病之源,总归五脏。脏者,藏也,所以藏其血以养神、养魂、养魄、养意、养精与志也。心不主血,则神为之消散,脾不统血,则意为之惝恍,肝肺不归血,则魂魄为之飘荡,肾不贮血,则精志为之梏亡。一滴之血,性命随之,全凭脉息以决吉凶。脉而虚弱,火犹未发,归脾汤(人参、白术、茯苓、枣仁、龙眼肉、黄、秦归、远志、木香、炙草、姜枣引)、养营汤(人参、白术、黄、炙草、陈皮、肉桂、秦归、熟地、五味、茯苓、远志、酒芍、姜枣引),俱能奏效;脉而洪数则内火炽矣,火愈炽而血愈亡,血愈亡而阴愈虚,故曰阳邪之甚,害必归阴。当此之时,寒凉适足以伐五脏之生气,温补又足以伤两肾之真阴,惟以寒滋其阴而养其阳(同痨伤论),血或归其位耳。又有一种,五脏为内寒所侵,血不安位而妄行者,脉虚而迟,非附子、干姜,不足以祛其寒而温其经(经验方∶附片、干姜、黄、白术、秦归、炙草、建元、南枣引),此百中仅见一二者。至于外寒犯乎五脏,扰血逆上者。脉浮而紧,惟麻黄人参芍药汤(桂枝五分,麻黄、黄、甘草、白芍一钱,人参、麦冬三钱,五味五粒,当归五分),可以攻其寒而安其血。此亦血症之常事,甚无足怪。所以五脏之血,必诊脉而后能决也。综而计之,譬之军伍,齿衄、鼻衄,巡哨之士卒也;呕血,护卫之士卒也;咳、吐、咯、唾之血,则守营之士卒也。巡哨之士卒可失,即护卫之士卒可失,而守营之士卒,断不可失者也。经四十载之推求,而血症了解,阅千百人之性命,而血路敢详。
(司马刘芹藻,忽患失血,气喘,脉虚而迟,重用附子、干姜,黄,立愈。由是留心医学,讲解《灵》、《素》、《难经》。)
痨症咳嗽,以痨为本,不在咳嗽论。其余咳嗽,但得病源缕晰,无脉不可以治。欲达病源,先分内外。外感咳嗽,专责之于肺。风寒之来,先入皮毛,皮毛者,肺之合也,风寒郁于肺则咳嗽,肺窍得通,则咳嗽止焉,故古有外感咳嗽则轻之语。其脉浮而大,散之以葱白,通之以紫苏(参苏饮∶人参紫苏葛根前胡法夏茯苓陈皮甘草枳壳桔梗木香葱白)。至于内伤,经曰∶“五脏皆令人咳,不独肺然也。”而要不离乎肺,其本经咳嗽也,金生在已,形寒金冷,伤其生气,喘息有音,甚则唾血,其脉短而迟,补之以波蔻,温之以砂仁(经验方∶人参、焦术、云苓、法夏、陈皮、波蔻、砂仁、炙草、姜枣引);其心脏咳嗽也,火甚克金,喉中隐隐如梗状,甚则咽肿喉痹,其脉浮而洪,凉之以黄芩,泻之以山栀(经验方∶生地、赤茯苓、山栀、生甘草、黄芩、桔梗、麦冬、灯芯引),其脾脏咳嗽也,土不生金,阴阴痛引肩背,甚则不可动,其脉濡而弱,培之以黄,燥之以白术(经验方∶人参、秦归、黄、焦术、法夏、陈皮、云苓、炙草、大姜枣引);其肝脏咳嗽也,木燥火发,金被火伤,两胁下痛,甚则不可以转,其脉沉而弦,制之以鳖甲,和之以柴胡(熟地、鳖甲、秦归、柴胡、酒芍、炙草);其肾脏咳嗽也,火动水亏,金少水涵,腰背相引而痛,甚则咳涎,其脉沉而细,滋之以熟地,坚之以黄柏(知柏地黄汤∶熟地、淮药、枣皮、知母、丹皮、泽泻、茯苓、黄柏)。久咳不已,移于五腑,病则缠绵难愈,治法仍归五脏。彼无痰干咳,火郁于肺,一言尽之,升提肺气(甘桔汤∶桔梗、甘草),生其津液(八仙长寿丹∶熟地、淮药、枣皮、麦冬、泽泻、茯苓、丹皮、五味子),斯得之矣。据经分症,即症分脉,凭脉用药,夫固有历历不爽者。经曰∶秋伤于湿,冬必咳嗽。”经之所言者,主气也,四之气土,正在秋初当权。喻嘉言以为湿字疑燥字之误,只知岁气之燥,而不知主气之湿。经曰“脾苦湿”,未闻心、肺、肝、肾苦湿。河间《咳嗽》之篇,以为湿在脾可也,而必分其湿在心、在肺、在肝、在肾何也?丹溪论咳嗽,有风、有寒、有痰、有火、有痨、有虚、有郁、有肺胀,庶乎近之。降至景岳,所论外感咳嗽,大半内伤之方居多,所谈内伤咳嗽,止知阴虚一语,虽所重者肾元,四脏亦在内伤之列,何以曾不之及?内伤外感四字,尚未解透耶(自内而出者,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及房劳、饮食所伤为内伤;自外而入者,风、寒、暑、湿、燥、火及瘟疫、痢病所感为外感)。夫无痰不作咳,无嗽不有痰,一言咳嗽而痰在其中,《内经》所以有饮无痰,饮留肠胃,不咳不嗽者。自汉儒添一痰字,方书遂将咳嗽与痰,别为两门。究竟扯东拽西,两无分别,书之所以日益支离也。
《难经》训泄有五∶胃泄,饮食不化;脾泄,腹胀呕吐,所谓大肠泄者,食已窘迫,可该脾泄论;所谓小肠泄者,便血腹痛;大瘕泄者,数至圊而不便,宜以痢门论。则泄止可言脾胃二经。诊其脉数,而邪之自外来者,属胃,其气化而为热,轻则黄连浓肠,佐以利水和胃之品(经验方∶焦术、云苓、桂枝、黄连、泽泄、猪苓、车前、苡米)。至于完谷不化,则泄之甚者也,须芒硝、大黄(经验方∶芒硝、大黄、银花、炙草、姜枣引),涤其邪而泄自止;诊其脉迟,而虚之由内生者,属脾,其气积而为寒,轻则焦术和中,佐以燥湿补脾之味(经验方∶黄、白术、云苓、莲肉、法夏、诃子、陈皮、苡米、姜枣引)。至于胀满呕逆,则泄之剧者也,必附片、干姜(经验方∶黄、附片、干姜、焦术、肉桂、莲肉、炙甘草、生姜大枣引,尝与道人分别是症,知其随手辄验者,有由来矣),温其寒而泄乃除。夫泄,显而小者也,以其泄天妙趣而言,则为水先(混沌之初,冲漠无朕,先天一团氤氲之气,降而为水,犹未见其昭着,渐至昭着而生火;犹未有其形质,渐有形质而生木;犹未至于坚实,渐至坚实而生金,土则随行而生。郭璞《葬经》∶泄天妙趣水居先。”《河图》之数,天一生水);以其承天时行而言,则土为重(坤承天之施,奉以行之,时未至。不敢先时以立始∶时既至,不敢后时以堕功。坤道之所以顺也,然载万物者坤,含万物者坤,非有坤以承天,则天亦将虚于所施。故曰浓德至静,无成有终,可知配天之功用者惟坤土独也。
正许氏《说文》,重字从土,是以土为重之义)。脾为己土,胃为戊土,一动一静,一阴一阳,互相为用,所以十二官中,各司一职,独脾胃统司仓廪之官。以其物之资始而论,惟恃动气(战乎干,战即鼓荡之意,谓资始也。杨子云∶“太初者,气之始;太素者,质之始。禀干之始,出而为动。”);以其物之资生而论,全仗谷气(致役于坤,役即孳字之意,谓资生也。《淮南子》云∶“毛虫则横生,虫则纵生。”萃坤之生养而归谷)。
脾主消谷,胃主纳谷,一表一里,一刚一柔,还相为质。所以五行宝内,但养一脏,惟脾胃实养性命之宝。
至哉坤元,厥惟脾胃。拟七斗以摩霄(上顶心,心有七窍)高悬西北;断六鳌以立极(下临六腑),美尽东南。富媪(《汉书》后上富媪)敷文,宅中叶裳元之吉;媒婆(方书脾为媒婆)践约,婚媾迨冰至之辰。卜操柄之有归(《说卦传》∶“坤为柄”),应差竖亥(《史记·天宫书》∶“竖亥步经大章行纬”);占括囊之无咎,稳塞夷庚(《左传》∶“以塞夷庚。”谓要道也)。
象推吝啬,义取含章,后得无患乎。先迷方外必根据直内。
以故胃与脾合,马之所以称牝也;脾与胃分,龙之所以战野也。调理得宜,百体从兹而安;调理失宜,百病从兹而起。夫泄,显而小者也。
《脉经》曰“水肿之脉,浮大易愈,沉细难痊。”余谓医不细揣脉与症,斯已难矣。果脉清症确,浮大固可十全,沉细未必难痊。余少时曾患水肿而回生者,欲知水肿幽明路,说法何妨我现身。人生饮入于胃,气化之妙,全凭脾、肺、肾三经。脾专运用之职,肺擅通调之官,肾司熏蒸之用,而后云兴雨施,渗入膀胱。三经失权,其气不化,蓄诸中州,横流四肢,泛溢皮肤,一身之中,无非水为之灌注矣。以其脉之沉细者言之,脉而沉细,病愈深而侵入脏矣。即脉之沉细分症之阴阳,其为阴水肿也,形寒伤肺,湿寒侵脾,虚寒埋肾,大便溏泻,小便清利,脉则沉细而迟,补土以温金,实脾汤(焦术、茯苓、炙草、浓朴、肉桂、草蔻、木瓜、木香、附片、干姜、大枣引),实开斯世之福;壮水兼补火,肾气汤(熟地、茯苓、山药、丹皮、枣皮、淮膝、车前子、附子、肉桂、泽泻),能挽造化之穷。其为阳水肿也,火盛克金,热郁侮土,燥过枯水,大便坚硬,小便黄赤,脉则沉细而数,石膏友麦冬(经验方∶石膏、麦冬、粳米、炙草、大枣、生姜),本草中足称治水之橇(《史记·夏纪》,禹治水,泥行乘橇,山行乘。橇,履器之有齿者,今之木屐仿之);黄连伴黄柏(经验方∶黄连、苡米、黄柏、车前、肉桂三分,知母、炙草),医方内大是分水之犀(《抱朴子》∶犀角一尺以上者,刻为鱼形,衔以入水,水即分开)。余尝阅是症,阴阳俱厥,有令人不可测度。阳水之厥,更有十倍于阴水者。阴水误以阳治,先或声哑而死;阳水误以阴治,定是吐血而亡。至于脉之浮大,邪犹在表,病之最浅者也。水蓄膀胱,五皮饮(五加皮、地骨皮、茯苓皮、大腹皮、生姜皮),可洁清净之府;水行肌表,越婢汤(石膏八钱,麻黄六钱,大枣一、二枚,炙草三钱,生姜三钱),足开鬼门之关。其朝宽暮急,暮宽朝急者,水随气之升降也,何必曰阴虚阳亏;上气喘促,夜卧难安者,水淫肺之叶孔也,何必曰子胎母宫。曰风水,曰石水,曰皮水,多其水名;曰湿肿,曰血肿,曰风肿,总是水肿。揣摩脉症,辨别脏腑,沉细浮大,有何难易之分?酌理准情,无非从前所有之语;披肝沥胆,尽是劫后余生之言。其于是症,煞吃苦辛矣。愁成白发三千丈,历尽洪涛十八滩。
人但知浮大为阳,沉细为阴,而不知沉细中有迟数,即有阴阳。治之之法,相去甚悬。世之患是症者,多为药饵所误,惜不早得是而读之也。
医有不知其病而不能治者;亦有明知其病而不能治者,有莫解其病而莫能疗者,亦有了解其病而仍莫能疗者。与哮痫相颉颃而深藏之固,更甚于哮痫者,正头风一症。或数日一发,或数月一发,其发也,突如其来,不因邪触;其止也,然而止,非藉药医。揣其痛之根,不越风毒之客于髓海焉。六经皆有头痛,三阳之经上于头,随其经而医之,药到而痛自除。痛居经络不到之处,羌活、防风,无所施其勇;升麻、干葛,无所竭其力;柴胡、黄芩不能消其事而逐其邪。三阴亦令人头痛,或痰壅于胸膈(太阴);或气逆于脑顶(少阴);或冷逼乎督脉(厥阴)。而痛不关于痰气与风,南星、半夏,燥其痰;麻黄、附片,温其经;吴萸、干姜去其寒。燥者自燥,温者自温,去者自去,而痛者自痛也。本草胪陈,空对神农而数典;万书案积,莫向仲景而问建。抑又闻之剑阁之危险,四面拒敌,而偏以缒入之(邓艾破蜀至阴平,山势险绝,军士不得过,以缒入之);逼阳之深,固万夫莫当,而偏以老克之(《左传》逼阳城小而固,晋荀偃、HT伐逼阳,入于逼阳请于荀曰∶“水潦将降,惧不能归,请班师。”荀曰∶“牵帅老夫,以至于此,七日不克,必尔乎,取之五月庚寅。”荀偃、HT帅卒攻逼阳,亲受矢石,甲午灭之)。阅方书鼻渊,称为脑漏,脑可漏之出,亦可注之入,以口服药而经不通者,以鼻注药而窍自通。在拣其解毒去风性味之平正者,淡淡注之(白菊、陈茶煎汤冷注。一方,皂角、细辛,研细末,吹鼻得嚏则解),而痛自渐渐减炙。以鼻代口,休防郢人之垩(《庄子》郢人鼻端有垩,使匠石斫之,匠石运斤成风,垩去而鼻不伤,郢人立不改容);追风拔毒,何假华佗之刀(华佗字符化,汉末沛国谯人。通五经,精方脉,能刳骨疗疾,为外科之祖。有《青囊》书,惜乎无存)。然此法肇自前人莱菔汁注鼻之方,特取而变化之者。至于偏头风痛,丹溪以为左属风、属火,多血虚;右属热、属痰,多气虚,用之未必大验。究其根,亦是风毒傍于脑海之旁,病之去路,多从目出而解。同邑石光南所传淡婆婆一方(淡婆婆根为君,天麻、京子为臣,川芎、白芷为佐,菊花、当归、木贼为使,黑豆百粒为引),初起者用之屡效,殊不可解,录之以备急用。一种手三阳之脉受风寒,伏留而不去者,名厥头痛;入连在脑者,名真头痛。其受邪与正头风无异,而其来也速,其死也速,更有甚于偏正头风者,古无救方,质诸海内名公,不知家亦藏有秘方否?石光南家累千金,广为结纳,高人异士,过其地者,辄馆于书斋,所得多医书未传之秘方。淡婆婆,又名淡亲家母,未考其性,但尝其味,亦属平淡,草药肆购之。
古传心痛有九,循其名而责其实,纤毫难溷(混)。一曰虫,凡痛脉多伏,今反洪数者,虫也。厥名曰蛔,长寸许,首尾通红,踞于心窝子,吮血吸精,伤心之患,莫惨于是。以雄黄、槟榔、白矾为丸,杀之而痛自除。
二曰疰,疰者,自上注下也,令人沉沉默默,心中隐隐作病,甚有疰至灭门户而莫名其病者。脉则乍短乍长,乍涩乍细,非寻常药饵所能疗,惟苏合丸(麝香、沉香、丁香、檀香、香附、荜茇、白术、诃子、朱砂、青木香、乌犀角各二两,薰陆香、龙脑各一两,安息香二两,另为末,用无灰酒熬膏,上为末,用安息香膏加炼蜜为丸,每两十九,蜡包裹,温水化服)、阿魏膏(楂肉、胆星、法夏、麦芽、神曲、黄连、连翘、阿魏、蒌仁、贝母、风化硝、枯碱、萝卜子、胡黄连,上为末,姜汤浸,蒸饼为丸。
相其本体之强弱寒热,体强而热,阿魏丸;体弱而寒,苏合丸),庶可以治。三曰风,风得火而益炽,火得风而愈威。风而入于心,则痛之猝者也。其脉浮紧而数,以白菊、白矾为君,侯氏黑风散(白菊五钱,白矾钱半,防风、白术、桔梗八分,人参、茯苓、秦归、川芎、干姜、细辛、牡蛎三分,共为末,温酒调),可采也。
四曰悸,有触而惊曰惊,无触而惊曰悸,悸而至于痛,则悸之甚者也。其脉虚而滑,加乳香、没药为使,李氏养心汤(黄、茯苓、秦归、川芎、法夏、甘草、柏子仁、枣仁、远志、五味、人参、肉桂、乳香、没药、姜枣引),盍用之。五曰食,食入于胃,停滞未化,攻冲作痛,其脉短而涩,平胃散(苍术、浓朴、陈皮、炙草),洵为对症之方。六曰饮,饮入于胃,攻注无常,激射作痛,其脉濡而迟,五苓散(猪苓、茯苓、焦术、泽泻、肉桂)实为导水之剂。七曰冷,寒气犯于绛宫,脉则或迟或结,吴萸、川椒、砂仁、木香,止痛,书,何难共证(经验方∶木香、砂仁、肉桂,等分为末,每服五分)。八曰热,火气郁于胸膈,脉则或数或促,生地、栀子、黄连、苦楝,除痛药,确有明文(经验方∶黑栀仁一两,干姜一钱五分,炙草一钱五分)。九曰去来痛,经脉周流,有碍则痛,过其所碍而旋止,巡至所碍而复发。气充血足,何碍之有,不必诊脉,补之可也(经验方∶黄、焦术、肉桂、秦归、法夏、陈皮、茯苓、炙草、姜枣引。)顾同是心气痛也,以虫之伤人最酷者,居首;以疰之伤人最隐者,居二;以风之伤人最速者,居三;以悸之介在可以伤,可以无伤者,居四;以饮、食之不轻伤人者,居五六;以寒、热之恒有者,居七八;以去来痛之人皆知而能治者,居九。想古人位置之宜,亦大费踌躇矣。然名则列之有九,而义实本之于经。曰虫痛者,经言蛔心腹痛也;曰疰痛者,如飞尸、遁尸之类也;曰风痛者,经言肝心痛也;曰悸痛者,手少阴之脉,起于心中也;曰食痛、饮痛者,足太阴之脉,其支上膈注心中也;曰冷痛者,寒气客于背俞,注于心也;曰热痛者,寒气客于经脉,与热相薄也;曰去来痛者,经言气不宣通也。要皆非真心痛也,若真心痛,手足冷至节,旦发夕死,夕发朝亡,彼医家所传之方,大半言止冷痛;本草所注之性,间有止热痛之语。夫冷热之痛,病之最浅而最易辨者,诸书尚且聚讼,何况痛之至隐而至僻者乎。领会《灵》、《素》微词,才是医家学问;变化本草训语,方知用药权衡。
《脉要精微论》曰∶“腰者,肾之府,转移不能,肾将惫矣。”《经脉篇》曰∶“足少阴之别,名曰大钟,实则闭癃,虚则腰痛。”《刺腰痛篇》曰∶足太阳脉,令人腰痛。《刺疟论》曰∶“足太阳之疟,令人腰痛。”细考《内景传图》,腰为肾经所居之地,膀胱经所过之区,腰痛止此二经。彼足厥阴、足阳明、足少阳经,本不行腰,而言腰痛者,牵引而痛也。方书所辨,未尝分别其经;世医所治,止及肾虚一语。夫肾与膀胱,一表一里,邪之自外来者,尽属太阳之腑;痛之自内生者,总归少阴一经。诊其脉之沉细者,而知其痛在少阴焉。时痛时止者,房劳耗其精也(熟地、淮药、枣皮、泽泻、粉丹、茯苓、杜仲、牛膝)枕衾灿烂,心迷解语之花(唐《天宝遗事》,大液池千叶莲盛开,帝与妃子共赏,谓左右曰∶“争似此解语花”),云雨苍茫,神醉游仙之梦(《高唐赋∶“昔者,先王尝游高唐,怠而昼寝,梦见一妇人曰∶“外家巫山之女也,为高唐之客,闻君游高唐,愿荐枕席”)。时痛时热者,浓味熬其水也(熟地、淮药、枣皮、茯苓、泽泻、丹皮、黄柏、知母),山笋湖蒲,总无下箸之处(《晋书》何曾日食万钱,对案尚无下箸处);脍鲤鳖,翻为适口之资。痛着不移者,闪挫竭其力也(经验方∶熟地、丹皮、秦归、杜仲、续断、淮膝、桃仁)。重举千钧,自诩扛鼎之力(《汉书》项羽力能打鼎);奇经百验,空传刮骨之文(见华佗注)。填骨髓而补真阴,为少阴之主药,厥惟地黄,调和补泻,燮理阴阳,实为护国之臣。诊其脉之浮紧者,而知其痛在太阳焉。刺痛背肉者,风淫于肾俞穴也(经验方∶麻黄、独活、细辛、防风、秦归、酒芍、生地)。伛偻而行,偏铭考父之鼎(《左传》正考父之鼎名曰∶“一命而伛,再命而偻,三命而俯,循墙而走”);在望,也承丈人之蜩(《庄子》仲尼适楚,出于林中,见者,承蜩犹掇之也,顾谓弟子曰∶“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,其丈人之谓乎。”注∶,曲背;承蜩,以竽粘蜩)。郁痛畏冷者,寒客于气海俞也(经验方∶麻黄、附子、细辛、秦归、炙草)。闲坐凄凉,滥厕楚宫之女(楚王爱细腰,宫女多有不食以求瘦其腰者);幽居冷,空披齐国之纨(梁简文帝启鲁缟齐纨,藉新香而受彩。梁元帝谢锦,启鲜洁齐纨,声高赵毂)。病重难移者,湿着于藏精所也(经验方∶麻黄、苍术、杜仲、淮膝、焦术、秦归、茯苓、苡米、炙草)。举止维艰,已作支离之态。《庄子》支离疏者,颐隐于齐(脐),肩高于项,会撮指天,五管(官)在上,两脾在胁。”注∶支离,驼子;疏,人名,会撮,发髻;屈伸莫遂,且无辗转之嫌。调血脉而通关窍,为太阳之主药,实为麻黄,驱逐客邪,通行经络,允推先锋之将。少阴不轻痛,太阳之痛居多,所以《内经》麻黄之症特详。今人所治,动曰地黄症,盍取《内经》而细玩之也乎?
诸痛忌补,香港脚痛尤甚。名曰壅疾,壅者,湿气堵截经络之谓,顾其名可以思其义。有为寒湿壅者,人迹板桥(温庭筠诗∶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),身历冰霜之惨;江深草阁(杜甫诗∶“五月江深草阁寒”),泥多滑之侵。冷凄之气,下注为湿,浸淫筋骨,昼夜憎寒作痛,其脉濡而迟。非苍术、加皮,不足以燥劳筋之湿;非干姜、附子,不足以祛切骨之寒(经验方∶苍术、加皮、羌活、防风、防己、附片、干姜、秦归、苡米、木瓜、炙草、大枣)。有为湿热壅者,餐瓜嗜果,惟贪口腹之甘,旨酒嘉肴,罔顾肺肠之腐。薰蒸之气,下流为湿,煎熬阴血,临夜发热而痛,其脉濡而数。惟淮通、苏梗,庶可以疏闭塞之经;惟黄柏、麦冬、庶可以清蕴隆之热(经验方∶淮通、苏梗、黄柏、麦冬、生赤皮、秦归、羌活、防风、苡米、木瓜、炙草)。
有为风湿壅者,湿郁为热,热则生风。其痛也,走注无常,辄肆其毒,中于踝,肿则载涂若跣(《书·说命》∶若跣,弗视地,厥足用伤”);中于胫,伸则痛如刀;中于膝,形则盖大如鹤。其脉濡浮而数。必也大黄芒硝退其火,而风斯息;防风、羌活散其风,而湿乃除(经验方∶大黄、芒硝、羌活、防风、秦归、生地、牛膝、淮通、炙草、姜枣引)。斯三者,本非废疾,而多致成废疾者,补误之也。跛倚以为容(《礼记》有司跛倚以临祭),许多书斋秀士;蹒跚不自便(《史记》∶“子苦蹒跚”。言足欲进而趑趄也),偏及绣阁名姝。究其受害之由,无非流俗所尚温补医者之所为也。
外有一种蜷缩枯细,不肿而痛,名曰干香港脚痛,有润血清燥之方。又有一种足跟作痛,肿而红,名曰阴虚脚痛,有补肾养营之剂。验其症,或肿或痛;审其脉,为涩为细,可考而知,与湿有大不相侔者。治是症者,勿借口斯二症而任意补之也可。
经曰∶“二阳结(足阳明胃,手阳明大肠),谓之消。”同一结也,而气分、血分判焉(病在气分则渴,病在血分则不渴。消渴以渴为主而判气血,血分亦有渴者)。气分结者,病发于阳;血分结者,病发于阴。
二症相反,如同冰炭。其发于阳也,阳明被火煎熬,时引冷水自救,脉浮洪而数;其发于阴也,阳明无水涵濡,时引热水自救,脉沉弱而迟。发于阳者,石膏、黄连,可以折狂妄之火(石膏、知母、炙草、黄连、粳米),人所共知;发于阴者,其理最为微妙,非三折其肱,殊难领会。人之灌溉一身,全赖两肾中之水火(津液发源于华池,涌于廉泉,为甘露、为琼浆,以养百骸。华池,两肾中先天之祖窍,水火朕兆处。廉泉,舌下二穴名),犹之甑乘于釜,釜中水足,釜底火盛,而甑自水气交流,倘水涸火熄,而甑反干枯缝裂,血分之渴,作如是观。当此舌黑肠枯之时,非重用熟地,不足以滋其水;非重用附桂,不足以益其火(八味汤∶肉桂、附子、熟地、山药、枣皮、泽泻、丹皮、云苓),火炽水腾,而渴自止。余尝治是症,发于阳者,十居二三,发于阴者,十居七八,用桂附多至数斤而愈者。彼本草所注,无非治气分之品,而治血分之药性,不注于本草,方实始于仲景,至喻嘉言而昌明其说。上消如是,中下消可类推矣(胃热多食善饥为中消,肾热渴而小便有膏为下消。治法仍分气血。
下消小便甜者难治,水生于甘而死于咸,小便本咸而反甘,是脾气下陷肾中,土克水而生气泄也)。昔汉武帝患是症,仲景进桂附八味汤,服之而愈,因赐相如服之不效。或曰,相如之渴,发于气分。或曰,相如为房劳所伤,非草木之精华所能疗。武帝不赐方而赐以金茎露一杯,(李商隐诗∶“侍臣最有相如渴,不赐金茎露一杯”),庶几愈焉,未可知也。
呕吐之症,一曰寒,一曰热,一曰虚。寒则脉迟,热则脉数,虚则脉虚,即其脉可以分其症。最易治者,寒,阳明为消磨五谷之所,喜温而恶寒,一自寒犯于内,两相龃龉,食入即吐,不食亦呕。彼法夏、丁香、白蔻、砂仁,本草所注一派止呕定吐之品,非不神效,不如一碗生姜汤,而其效更速者,经所谓寒气客于肠胃,厥逆上出,故痛而呕是也。最误治者,热(寒凉燥烈之性,功过参半焉者也。丹溪滋肾水而清湿热,原补前贤所未备,乃效颦者,肆行寒凉,人之死于寒凉者,非丹溪之罪,实不善读书者之罪。有明诸儒救寒凉之弊,多为过激之言,二百年中,寒凉之风,一变为燥烈之火,人之死干燥烈者,什倍于寒凉。遇是症,彼曰宜热,此曰宜热,且曰某书某书,凿凿有凭,又安知症属热乎哉?)。寒之不已,郁而为热,医不知其热,仍以辛热治其寒,愈呕愈热,愈热愈吐,彼麦冬、芦根,止呕定吐,书有明文,尚不知用,何况石膏之大凉大寒乎(经验方∶石膏、麦冬、粳米、炙草)?不知石膏为止呕定吐之上品,本草未注其性,《内经》实有其文。经曰∶“诸逆上冲,皆属于火,诸呕吐酸,暴注下迫,皆属于热”是也。最好治者,虚,不专责之胃,而兼责之脾,脾具坤静之德,而有干健之运。虚难转输,逆而呕吐,调理脾胃,乃医家之长策,理中汤(人参、焦术、干姜、附子、炙草、大枣)、六君子汤(人参、焦术、法半夏、茯苓、陈皮、炙草),皆能奏效。经曰∶足太阴之脉,挟咽连舌本,是动则病舌本强,食则呕是也。夫呕吐,病之最浅者也,噎膈,病之至深者也,极为易辨。呕吐,其来也猝;噎膈,其来也缓。呕吐,得食则吐,不食亦有欲呕之状;噎膈,食入方吐,不食不呕。呕吐,或寒或热或虚,外见寒热与虚之形;噎膈,不食亦与平人一般。呕吐不论年之老幼;噎膈多得之老人。呕吐,脉有迟、有数、有虚;噎膈,脉缓。方书所论呕吐,牵扯噎膈之文,噎膈半是呕吐之方,有何疑似之难辨而茫无定见也。昔在湘中,壶盘会友,一老医曰∶“吾治噎膈,得愈数人。”核其药,曰附子理中汤,考其症,乃脾虚之呕吐者。又一老医曰∶“吾治噎膈,得愈数人。”核其药,曰黄连法夏汤,考其症,乃胃热之呕吐者。谚云∶“药能医假病,人多得假名,”其即二老之谓欤!至于老人气鲠,时尝呕吐,不可概以呕吐论,亦不可遽以噎膈论,盖津少气虚,难以传送,古人刻鸠于杖,祝其无噎者,此也。孕妇呕吐,法夏不犯禁例,且能安胎,《准绳》已详言之。更有妇人,天癸来时,为风寒所袭,传送肺经,血凝于肺,食入即呕,一载有余,医家以寻常治呕吐之法治之,或寒或热,俱不见效,只以桔梗、红花诸药,去瘀生新,数剂而愈,此又不可不知也。
《内经》痿论与痹论、风论,分为三篇,病原不同,治法亦异。方书多杂见于风痹论中,将经文混淆,后学迷离莫辨。按四体纵驰曰痿(经曰∶肺热叶焦,则皮毛虚竭急薄,着则生痿。又曰∶带脉不引,故足不用。经之所言者,止痿于足耳,而分筋、肉、骨、脉痿。道人治之而愈者,则不止于足,而有头痿、腰痿、手痿、一身俱痿。其论形体枯泽,亦与经论稍有差池,而其治法,仍不外乎经义,不过于润燥活血队中,少加桂为之向导。篇中所论,以所见言),与风相近而实相远,不仁不用,究非痪非瘫(《正字通》∶“瘫痪,四体麻痹,筋脉拘急。”按诸医书,发于左为瘫,发于右为痪,男多发左,女多发右),不痛不肿,实非螈非(筋急而缩为螈,筋驰而缓为,伸缩不己为螈。按∶,驰之,外见风症)。有即发即愈者,有历一二日方愈而复发者,有周年半载而不愈者。语言依然爽朗,神气依然清明,饮食形体依然不变不减,令医有莫知所适从者。考本草所注,黄柏、苍术为治痿之要药,医多不解,不敢轻用,而以为脾主四肢,纯以补脾温脾之品治之,致痿成终身者比比矣。间亦有幸用而获效者,第知病之愈而不知病之所以愈,盍读《内经》而恍然焉。经曰∶“治痿独取阳明”。阳明主润宗筋,为湿热所伤,宗筋不润,弛而不能束骨,发而为痿。苍术陡健阳明经,黄柏清热而坚骨,药到病除,而后叹古人,名为二妙,实有妙不可言者。夫病源不清,见其方而不敢用其药;病源既清,推其类可以尽其余。麦冬能治痿者(经验方∶麦冬,粳米煮粥),湿热蒸肺,肺叶焦而难以宣布,干地能治痿者经验方∶干地黄四两,黄柏一两,知母一两,肉桂一钱,炼蜜为丸,湿热伤血,血脉涸而不能养筋。本草所注,可以清热而凉血者,皆可以治痿也。病自我识,方自我立(书传古方,为后人之法程。明君臣之义,补泻之理,非谓即以其方治病,南北之水土不同,古今之时势不同,年齿之老幼不同,冬夏之寒燠不同,赋禀之浓薄不同,气质之清浊不同,境遇之顺逆不同,是在为医者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,有是症必有是方)即不用黄柏、苍术可,即倍黄柏、苍术亦可。其或兼风、兼痹、兼虚,杂用治风、治痹、补虚,有何不可?至于脉,置之勿论可也。
病有明医能治,草医能治,而大医不能治者,风痹也。痹者,闭也,谓兼寒湿闭塞经络而痛也。《内经》所以有风胜、寒胜、湿胜之分,而有行痹、痛痹、着痹之语。诊其脉浮紧而弦,要归于风,病发肝经,殃及肢体。中于骨则伸而不屈,中于筋则屈而不伸,中于血则凝涩而不流通。治之之法,羌活、防风疏其风;紫苏、青皮行其滞;加皮、黄柏坚其骨;苡米、木瓜舒其筋;苍术、防己燥其湿;松节、茄根散其寒;人参、白术补其气;生地、秦归活其血。有杂合之症,斯有杂合之方(经验方∶羌活、防风、石膏、侧柏叶、黄松节、苡米、木瓜、秦归、炙草、生地黄)。倘郁而为热,脉数无论,又当大泄其热;闭而积寒,脉迟不来,又当重温其经。所谓明医者,黑籍除名,丹经注字,儒、释、道心归一贯,天、地、人理统三才,名山考道,面壁九年,胜地身,足濯万里。其于是症,外有以烛照五运六气之淫邪,内有以洞鉴五脏六腑之亢害。用风药为君,有用至数斤而愈者;用大黄泄热,有用至数斤而愈者;用附子温经,有用至数斤而愈者。大医见之而咋舌,草医见之而倾心也。草医何以敢与明医抗衡哉?是症经验之方,有用之一世者,有用之二世者,有用之三世者,奇货可居,匪伊芳朝夕矣。采药于深山虎穴(《汉书》班超曰∶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”)、蚕丛(《成都记》∶“蚕丛氏,蜀君也。”李白诗∶“见说蚕丛路,崎岖不易行”),不辞登陟;教子于密室雅涂(卢仝诗∶“忽来案上翻墨汁,涂抹满书如老雅”)、蚓迹(唐太宗《王羲之传》论肖子云,擅名江表,然无丈夫气,行行若洁春蚓,字字如绾秋蛇),大费踌躇。购米市盐,信是传家之宝;枕流漱石(晋孙楚欲隐居,误云“枕流漱石”,王济曰∶“流可枕,石可漱乎?”楚曰∶“枕流欲洗其耳,漱石欲砺其齿”),希图待聘之珍。想其附耳低言,吾祖如是,而屡效焉;吾父如是,而屡效焉;吾身如是,而屡效焉。一卷之书,不从理解得之,不从药性得之,而从经验得之。乃知岩谷生苗,必非无故;举凡玉女(《尔雅注》似葛,蔓生有节,江东呼用龙尾,亦谓之虎葛,细叶赤茎)睽姑(《尔雅注》钩也,一名王瓜,实如瓜,正赤味苦),鸡头鸭脚(洛阳《伽兰记》∶生筋狗骨之木,鸡头鸭脚之草,亦悉备焉)。无非逐风燥湿祛寒之品,妙手所得,适与是症相当,而与明医吻合,所以大医见草医而惊讶,明医见草医而肃然起敬也。世之所称大医者,我知之矣,非医大也,补大之也,补何以大?药大而医亦大耳。
其出门也,衣轻策肥,扬鞭周道,意气可谓都矣;其诊脉也,凝神闭目,兀坐终朝,经营可谓苦矣;其开方也,咀笔濡毫,沉吟半晌,心思可谓专矣。及阅其所撰之单,黄、白术、附子、干姜,讵知热得补而益烈,寒湿得补而益凝,辗转纠缠,酿成不用,可胜悼叹。盖尝微窥底蕴,其素所挟持者然也。咄咄逼人,独会医门之快捷方式;扬扬得意,别开海上之奇方。原未梦见何者为脾胃?何者为命门?开口不曰脾胃土败,便曰命门火衰。
本草千百味,约之不满十味;古籍千百方,算来止用两方。何分内外之伤,概归一补;不论阴阳之症,总是一温。《灵枢》《素问》,一笔可勾;《汤液》(本草名,伊芳尹着)、《难经》,百年难学。汉、唐、宋、元之书,许多阐发;张、朱、刘、李之论,徒事铺张。从来医书万言,记得仅有三言;人心七窍,剖开全无一窍。彼冬虫语冰(《庄子》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),徒知有寒,不知有热;方诸春蛙坐井(《庄子》“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墟也∶”韩愈《原道篇》∶“坐井而观天,曰天小者,非天小也”),不知有石(与实同音),止知有墟(与虚同音)。可惜英雄将相,枉罹非辜;剧怜才子佳人,空伤不禄。午夜鸡鸣,不作回头之想;半生马迹,悉是挠舌之方(结挠其舌而不能饮食,不能言语)。大医所以见明医,引身而避;草医见大医,而羞与之为伍也。噫!明医不世有,草医不敢用,大医之流毒,宜乎众矣!
天下怪怪奇奇之症,诊其脉,依然园静和平者,老痰也。夫痰之名不一,其源亦不一,皆足以变脉,惟老痰隐伏于肠胃迥薄之处,不关五脏,不伤六腑,故脉不变。但年积久而作崇,以余所亲自阅历,怪症百出者言之;有耳初闻蝉声,次闻风雨声,久之闻雷霆声者;有目初见房屋欹斜,次见山川崩裂,后见平地沉陷者;有喜闻吉祥语,如言乡会试擢,词林点状元,则神完气足,手舞足蹈,倘闻言凶事,如疾病灾难,死丧之类,则气绝神消而死者;有自觉一条虫,由头走至背,自背走至胸,若痛若痒,手莫可支者;有日见一个白鼠,由壁走上梁,由梁走地下,呼人打鼠者;有日见一个白猫儿,时走堂前,时伏书案,狮子尾,毛长寸许,润泽丰满,性驯可爱,招人观玩者;有旦昼安静,无异平人,夜不上床,时寐时寤,语言支吾,欲两三人陪坐以待旦者;有日则举动如常,饮食如旧,临夜病症百出,莫可名言,呻吟床褥,直到天明者;有静坐一室,只许妻儿相见,若见他人,心惊胆怯,无地躲避者;有见物与平人无二,及见小儿,止数寸高,大人不过尺许者;有神充气足,到晚自揣必死,将家事一一分咐妻儿辈,渐渐神消气馁,俨然死去,醒则仍复其元,或数日一发,一月一发者;有睡至半月方醒,醒则气体强健,饮食倍进,不过两三日后,睡如初者;有一月方食,气血不减,精神少衰者。皆窃取王隐居滚痰丸治之而全愈者也(滚痰丸∶青礞石一两,沉香五钱,酒大黄、酒黄芩各八两,上将礞石打碎,用焰硝一两,同入瓦罐内,盐泥固济,晒干,火,石色如金为度,研末合诸药,水丸,临卧时每服二钱五分,生姜送下)。惜隐君制其方,未言及于脉,医无所据,不敢轻用。吾邑蒋渭浦(讳熊藻)着《九门奇方书》,以痰门居首,独推此方,实为隐君之功臣。亦未会通乎脉,止可一人用之,而不可与众人共享,遂使其书其方,庋之阁上,不大盛传,苟知以脉证病,用滚痰丸直行无所事耳。世之患怪怪奇奇之症者,一旦值此而沉顿除,王隐君济世之婆心,得以阐明于世,即吾邑蒋渭浦创书之美意,亦幸当代之有传人矣。
诸痫病发,卒倒抽掣,叫吼吐涎。因其声之似,而有猪痫、马痫、羊痫、牛痫、鸡痫之分。溯其源,卒倒无知者,痰迷心窍也;搐搦抽掣者,风入肝经也。名虽不一,不外心肝二经。经曰∶“脉滑大,久自已;脉坚小,死不治。”有得之胎前者,儿在母腹,其母猝然受惊,痰气逼入心肝,与本来气血搏见成窠,此不可治者也;有得之怀抱者,小儿心肝有余,神气不足,偶有所触,风动于肝,火发于心,神不守舍,痰涎蔓衍,浸淫乘其隙而入之,据以为主,此介于可治不可治者也;有得之成人者,外感风寒,内伤饮食,逆于脏气,闭塞诸经,郁而生痰,胶固心肝,此无不可治者也。夫有桀骜不驯之虏,必恃斩关夺隘之才;有顽梗难化之枭,必须执锐披坚之勇。盖负劲敌,非诗书所能启牖,仁义所能渐摩,礼乐所能陶淑,不得不挽强弓,操毒矢,以摧其锋而捣其窟。痰之凝结心肝,亦由是也。彼挟心肝以淬其锋,温之而余氛愈炽;据心肝以完其窟,和之而固垒难降;且胁心肝以成其党而树其敌,补之而邪焰鸱张。求其剽悍之性,直抵巢穴而能杀伐者,其惟礞石与麝香乎。可以拨乱而反正,能平肝下气,为治惊利痰之圣药。余于是症,胎病无论已,小儿未曾诊视,稍得成人,但脉浮大,概以礞石滚痰丸、麝香丸攻之,日服六君子汤一帖,得愈者无数。有服至一月愈者,有服至两月愈者,以痰尽为度。经曰∶“有故无殒”,不信然欤!《难经》训癫为僵仆直视,与痫无异,进阅《内经》癫狂篇,亦大同小异。以为痫即癫者,非也,《内经》明有三条之论;以为痫不同于癫者,亦非也,所言癫痫两相仿佛,故阙之以俟参考(麝香丸方∶法夏、胆星、陈皮、枳实、麝香、云苓、青皮、炙草、生姜汁为丸。一方治小儿乳哮∶姜虫伴糯米,浸与浮沫,去米焙干,研细末,米汤调服)。
《内经》有喘正哮,至汉方哮喘并论。喘之源不一,哮之源止有冷痰入肺窍而已。夫肺为娇脏,清虚之质,不容些毫芥蒂悬于胸间,其窍仰上,一有所入,则不能出。人而饮冰食果,积成冷痰,浸淫于内,是为痰母,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。一为潮上,肺窍为之闭塞,呼吸乱矣,呼吸乱而二十七脉之迭见而杂出者,无所不至。其遇寒而发者,寒与寒感,痰因感而潮上也;其遇热而发者,寒为热蒸,痰因蒸而潮上也。必待郁闷之极,咳出一点如鱼脑髓之形而症斯愈,脉亦随之而平。本草所训,性味猛烈,惟麻黄、砒石,可以开其关而劫其痰。麻黄能发汗,一到哮症,虽盛夏之月不发汗;砒石能伤人,一到哮症,虽羸弱之躯不伤人。有是症有是药而卒不能除其根者,麻黄能通痰塞之路,而不能拔痰踞之窠;砒石能剿痰招之党,而不能歼痰伏之魁。药到即愈,愈而复发者,此也。余尝见老人患痨伤咳嗽吐血,体瘦脉数,败症备矣,询其素有哮症,痨无可治者,以二药治其哮得愈者数人。又尝见老人患上气咳嗽,喘闷脉急不寐,困顿极矣,问其素有哮症,气无可治者,以二药治其哮,得愈者亦数人。瑶池古冰雪,为肺拟冷痰,斯言近之矣。
制砒石法∶以淡豆豉晒干研末一两,砒石一钱,饭和为丸。
(刺史家节庵,历宦四十年,解组归里,年已七十矣,患哮喘不寐,服麻黄而愈,重一本之亲,招诸玉,砌结三生之愿,待聆金音,雅意殷殷,命着是篇。)
《伤寒》一书,后汉张机所着,发明《内经》奥旨,启万世之章程,为医门秘诀。其文佶屈,其义,其方简峭而警辟。有志集注,适有养胎之举,托迹昭潭(涟源黄德安,同里旧交,寄居潭市,主于其家,怂恿着论,力救时世),客舍清闲,窃举茅庐诵读时所心得者,提要成篇,姑从简略(携稿诣省垣,衡邑成子凝秀,故人新吾子也,随真以补前刻)。
经曰∶“伤寒一日,巨阳受之(一日,一次也,不以日数拘。巨阳,太阳也。太阳,经也;膀胱,腑也,经脉从癫络脑,夹脊抵腰。受之,受其邪也)。”时值发栗冽,有寒有风(寒为阴邪,伤营;风为阳邪,伤卫),其中风也,经先受其风,桂枝症(不以病名病,而以药名病者,重乎其药也)。脉浮而缓,头痛项强而恶寒(有风不皆无寒),过时即热,有汗,鼻鸣而恶风。倘消渴而小便不利,邪入膀胱腑之卫分矣,五苓散主之。其中寒也,经先受其寒,麻黄症。脉浮而紧,体痛(统头痛、身疼、腰痛、骨节疼痛而言),呕逆而恶寒,历时方热,无汗喘满而恶凤(有寒不皆无风)。倘如狂(淤热冲心)而小腹急结(淤热不行),邪入膀胱腑之营分矣,桃仁承气汤主之。大青龙汤治风寒两中经而烦躁(寒郁于外,热蒸于内,阴阳攻击),小青龙汤治风寒两中腑之干呕(小便不利,心下有水气,干呕,或兼咳,兼渴,兼噎,兼喘)。
中风经症
桂枝汤(桂枝、芍药、甘草、生姜、大枣。服已须臾,饮热稀粥以助药力,温覆一时许,取微汗。发汗遂漏不止,恶风,小便难,四肢微急,难以屈伸,桂枝汤加附子。发汗后而喘,麻黄、杏仁、甘草、石膏)。
中风府症
五苓散(猪苓、茯苓、泽泻、白术、肉桂)。
中寒经症
麻黄汤(麻黄、桂枝、杏仁、甘草,温服覆取汗。发汗不解,反恶寒者,虚故也,芍药、炙草、附子,三味温服。发汗后身疼痛,脉沉迟者,桂枝、生姜、人参、芍药、甘草、大枣。发汗过多,叉手冒心,心下悸欲得按者,桂枝、炙草,二味煮去滓顿服。未经汗下,脉沉,当温其里,宜四逆汤,附子、干姜、炙草,未经汗下心悸而烦者,小建中汤∶桂枝、芍药、炙甘草、生姜、饴糖)。
中寒府症
桃仁承气汤(桃仁、桂枝、大黄、芒硝、炙草。发汗,若下之,懊不得眠,胸中窒碍者,栀子十四枚,香豉四合,煮去滓温服,得吐则止。大下后,恶寒痞结,桂枝汤先解恶寒,大黄、黄连,二味煮去滓,温服以攻痞。心下痞而复恶寒汗出者,附子泻心汤,大黄、黄连、黄芩、附子)。
风寒雨中经症
大青龙汤(麻黄、桂枝、炙草、杏仁、生姜、大枣、石膏)。
风寒雨中腑症
小青龙汤(麻黄、芍药、五味、甘草、干姜、半夏、桂枝、细辛。渴去半夏加栝蒌;噎去麻黄加附子;小便不利,小腹满,去麻黄加茯苓;喘去麻黄,加杏仁;发汗,若下之,病仍不解,烦躁者,茯苓四逆汤主之,茯苓、人参、炙草、干姜、附子)。
“二日阳明受之”(阳明,经也;胃,腑也。经脉起鼻额,循鼻外,系目系)。居戊土之乡,原禀坤静,摄离火之篆(阳明纯热),反揽干刚脉浮而大,烦渴目痛,鼻干不得眠者,阳明经病也;脉浮而实,潮热谵语,腹满、大便硬者,胃家腑病也。经病治以白虎汤,腑病治以三承气汤,其为正阳明则然。六经虽分阴阳,而宰之者阳明,为六经之所朝宗,即为六经之所归宿。三阳有类聚之条,三阴有转属之症。太阳阳明,不更衣(不大便)而无所苦(脾约丸);少阳阳明。时烦躁而大便难(以法治之)。大实腹痛,阳明杂见太阳之篇(桂枝大黄汤);土燥水干,阳明混入少阴之类(急下之),脉滑而厥(里有热,白虎汤),厥阴中亦有阳明。随经而见,妙蕴无方。
阳明经症
白虎汤(石膏、粳米、知母、炙草)。附录钱仲阳葛根汤(葛根、升麻、白芷、炙草、大枣、生姜)。
阳明腑症
三承气汤(汗吐下后微烦,小便数,大便硬,小承气汤∶大黄、浓朴、枳实;腹胀满,调胃承气汤∶大黄、炙草、芒硝,不大便,发热汗多,大承气汤∶大黄、浓朴、枳实、芒硝。太阳阳明,脉浮而涩,麻仁脾约丸∶麻仁、芍药、枳实、大黄、浓朴、杏仁;少阳阳明,以法治之,相胃家虚实加减。下,桂枝大黄汤,见后少阴,急下之,大承气汤。)
备录阳明症方
(身黄如橘子色,小便不利,茵陈蒿汤∶大黄、茵陈、栀子。身黄发热,栀子、黄柏、炙草)。
“三日少阳受之”(少阳,经也;胆,腑也。经脉循胁络耳)。兼木火之德(属甲木,寄相火),司出入之门(入太阳,出太阴)。邪犯经,胸满胁痛而耳聋,邪犯腑,口苦(胆热上蒸)、呕逆(胆热上冲)而目眩(胆热上熏)。脉之大者,变而为弦,症之热者,转而似疟,居阴阳之界(半表半里),通阴通阳;无汗下之方,禁汗禁下。邪正相持,进退互拒,小柴胡汤为和解少阳之统剂,而其变则有辨焉者。呕逆(胆热)而腹痛(胃寒),黄连汤分理阴阳;呕吐而硬(胃实)烦(郁热),大柴胡汤双清表里。宜应手而解,方工勿借口于和为套。
小柴胡汤(柴胡、黄芩、人参、法夏、炙草、生姜、大枣。胸中满而不呕,去法夏、人参,加栝蒌仁;渴去法夏,加人参、花粉;腹痛去黄芩,加芍药;心下悸,小便不利,去黄芩,加茯苓)。黄连汤(黄连、炙草、干姜、人参、桂枝、半夏、大枣)。大柴胡汤(柴胡、半夏、枳实、大黄、黄芩、芍药、生姜、大枣)。备录少阳症方(胸胁微绪,小便不利,柴胡、桂枝、干姜、花粉、黄芩、牡蛎、炙草。服柴胡汤已,反渴以阳明治)。
“四日太阴受之”(太阳,经也,脾,脏也。经脉布胃中,络于嗌,邪入阴分,经脏齐病)。阴阳变态之妙,有不见其朕兆。阳邪入阴,尺寸皆沉,腹满吐食自利。有腹满时痛之寒症(理中丸),即有腹满实痛之热症(桂枝汤加大黄),有得食缓吐之寒症(理中丸通治),即有得食即吐之热症(干姜黄连汤),有自利不渴当温之寒症(理中丸通治),即有自利腐秽当下之热症(大承气汤)。盖人之形有浓薄,气有盛衰,脏有本寒本热,每从赋禀以为转移。如必以直中为寒,传经为热,其何解仲景寒热并论,列于四日。
理中丸(人参、白术、炙草、干姜、捣碎蜜和为丸,如龙眼大,以沸汤和一丸,研碎温服),干姜黄连汤(干姜、黄连、人参)。
“五日少阴受之”(少阴,经也;肾,脏也。经脉系舌本)。生人之命蒂安危系于少阴。病则脉细欲寐,自利发厥(手足冷曰厥),口干舌燥,渴欲饮水自救。无奈水火同宫辨别最宜分晓。挟水为动,则为阴邪;挟火而动,则为阳邪。阴邪脉沉细而迟,阳邪脉沉细而数。阴邪但欲寐,身无热,阳邪虽欲寐,心多烦。阴邪下利清谷,阳邪下利清水。阴邪面赤而里寒,小便白,阳邪手足厥而里热,小便赤。阴邪口干舌躁而带和,阳邪口干舌燥而至裂。阴邪渴欲饮热水以自救,阳邪渴欲饮温水以自救。临症审视,只争芒芴。
寒症方
(身体痛,附子汤∶附子、茯苓、人参、白术、芍药。四逆汤通治∶炙草、干姜、附子。下利,白通汤∶葱白、干姜、附子。手足冷,烦躁欲死,吴茱萸汤∶吴茱萸、人参、生姜、大枣。)
热症方
(心烦不卧,黄连汤∶黄芩、黄连、芍药、鸡子黄、阿胶。咽痛,甘桔汤∶甘草、桔梗。口烂咽干,大承气汤。自利清水,色纯青,心痛,口干,大承气汤。)“六日厥阴受之(厥阴,经也;肝,脏也。经脉绕阴器,抵小腹,贯心膈。)。传经而至厥阴,在时为丑,在岁为冬,在卦为坤。脉细肢厥(厥,逆也。四肢以温为顺,以冷为逆),烦渴囊缩,症则犹是也,而治法悬绝。漏尽更残,四望阴霾,而有纯寒无热之症;天寒地冻,满腹阳春,而有纯热无寒之症;阴凝于阳必战,其血元黄,而有阴阳错杂之症。彼纯寒而厥,当归四逆汤,夫人而知之。热愈深,厥愈深,纯热之厥甚于纯寒,非急下不足以救水,医将何以决之(脉数、咽干、小便赤)?而况阴阳错杂者之眩人耳目乎?当此阴尽阳回,晦朔交卸之时,仲景立乌梅丸以安蛔,其实统阴阳而治。医而知治厥阴,医道其庶几乎!
纯寒症
(当归四逆汤∶当归桂枝芍药细辛通草甘草大枣。下利清谷,里寒外热,汗出而厥者,通脉四逆汤。)
纯热症
(急下,大承气汤。)阴阳错杂症∶乌梅丸∶乌梅三百枚,细辛六两,干姜十两,黄连十六两,当归四两,附子六两,蜀椒四两,桂枝六两,人参六两,黄柏六两,上十味,共捣筛,合治之,以苦酒渍乌梅,一宿去核,蒸之五升米下,饭熟捣成泥,和药令相得,纳臼中与蜜杵二千下,如梧桐子大,先食饭,服十丸,日三服,稍加二十丸。禁生冷、滑物、臭食等。
备录
(脉滑而厥,里有热,白虎汤。)夫三阴三阳,班班可考,而有治表里急,治里表急,阴同乎阳,为两感(太阳少阴同病,阳明太阴同病,少阳厥阴同病)。余读经文莫治,仲景无方,不禁怃然三叹焉。窃意表重于里者,以里为主,稍解其表;里重于表者,纯治其里,管窥之见,不敢告人。壮游四方,而以此法活人居多。偶捡李挺《伤寒论阅》,亦有是说。
余生也晚,安敢并驾古人?不谓理之所在,古今人所见有略同也。岐伯、仲景,有知其将许我友李为徒乎?若世所传大羌活汤则吐弃之矣。至于合病、并病、坏病、劳复、食复、饮酒复、阴易、阳易、阴阳易,六经精透,举而措之裕如。一百一十三方,采方总撮要领,三百九十七法,注法悉本原文。练就长沙(仲景为长沙太守,人称张长沙)之明珠,化作涅(佛说法处。《金刚》经∶“入涅而灭度之”)之舍利(牟尼珠名舍利子)。
春温、夏热、秋凉、冬寒,及天地之正气,人感之而病者,为正病。久旱亢,淫霖苦潦(《洪范》“一极备,凶;一极无,凶。”注∶极备。过多也,极无,过少也。唐孔氏曰∶“雨多则涝,雨少则旱。是极备亦凶,极无亦凶”),雨寒燠之不得其正者,为四时之气。气轮岁会(五运甲己化土,乙庚化金,丙辛化水,丁壬化木,戊癸化火。土运临辰戍丑未,金运临申酉,水运临亥子,木运临寅卯,水运临己午。运气与地支年辰相会,故曰岁会),运值天符六气,子午之岁,少阴火司天,阳明金在泉;卯酉之岁,阳明金司天,少阳火在泉;丑未之岁,太阴土司天,太阳水在泉,辰戍之岁,太阳水司天,太阴土在泉;寅申之岁,少阳相火司天,厥阴木在泉;己亥之岁,厥阴木司天,少阳火在泉。
大寒至小暑,司天主之;大暑至小寒,在泉主之。火运之岁,上见少阳;土运之岁,上见太阴;金运之岁,上见阳明;水运之岁,上见太阳;木运之岁,上见厥阴(岁运与司天合,故曰天符)。水火木金之各据其偏者,为八方之疠气。合疠与,酿而为毒,人感之而病者,为瘟疫。杂见于四时,在春,谓之春瘟;在夏,为之热病;在秋,谓之晚发(痢亦名晚发);在冬,谓之寒疫。
《内经》着于岐伯,爰详五疫之文(《内经刺法论》帝曰∶“余闻五疫之至,皆相染易,无问大小,病状相似。不施救疗,如何可得不相移易者?”岐伯曰∶“不相染者,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。避其毒瓦斯,天牝从来?复得其往,气出于脑,即不干。邪气出于脑,即先想心如日,欲将入于疫室,先想得青气自肝而出,左行于东,化作林木;次想白气自肺而出,右行于西,化作戈甲;次想赤气自心而出,南行于上,化作焰明;次想黑气自肾而出,北行于下,化作水;次想黄气自脾而出,存于中央,化作土。五气护身之毕,以想头上如北斗之煌煌,然后可入于疫室”),周礼掌于方相,聿严逐瘟之令(《周礼》方相氏掌蒙熊皮,黄金四目,衣朱裳,执戈扬盾,师百隶而时傩,以索室驱疫。《曲礼》∶季冬,大傩月令,九门磔攘尼山,于乡人行傩。朝服而立阼阶,皆古圣节,宜燮理之义,故民无夭札,得以嬉游于光天化日之宇,诚盛事也。后世踵而行之,由是生养斯民之至意。方书之逐瘟者,其立心亦如之。良相良医,合为一手)。其为瘟也,称名攸异,大头瘟、软脚瘟、虾蟆瘟、疙瘩瘟∶其为斑也,形容各殊,赤霞斑、紫金斑、绿云斑、黑砂斑。互相传染,大小相似。初起,邪气客于募原(《难经六十七难》注∶五脏之募,皆在腹;五脏之俞,皆在背。原即俞之根本。募原,躯壳之里经脉所系之处),头微痛,或不痛,微恶寒,或不寒,但一于热,脉数无伦,沉沉默默,到夜尤甚。郁遏之极,邪从表出,谓之外溃,或大汗鼻血,随汗与血而解。若邪侵胃腑,则内溃矣,泻则完谷不化,结则坚硬如石,胃枯肠腐,舌黑唇青,无所不至。是为天地之毒瓦斯,常以肃杀而为心。激一己之心肺肝肠,魂飞魄走,捧心憔悴之形,愁云遍野;环四境之乡闾里党,鬼哭神号,满目凄凉之色,毒雾蔽空。惟不知其毒而妄治之,盈城盈野,死于非命;知其毒而善调之,沿门沿户,立起沉。其在未溃之初,毒犹盘踞募原,驱伏魔,全凭草果;破坚垒,须藉槟榔(吴又可达原饮∶槟榔、草果、浓朴、知母、芍药、炙草、黄芩。嘉靖己未,江淮大疫,用败毒散倍人参,去前胡、独活,服者尽效。万历己未大疫,用本方复效。大抵毒在募原,加参于表剂,元气不因表而受伤;以表剂而加参,毒瓦斯不藉参而助疟。与达原饮用知母、芍药同参。至于内溃,两方俱无用矣,惟有一下再下之法)。毒而外溃,渐杀其势矣,即贝母、柴胡,可以和其事(经验方∶柴胡、生地、贝母、黄芩、银花、生甘草、茅根引);毒而内溃,愈纵其悍矣,非芒硝、大黄,奚能奏其功(经验方∶芒硝、大黄、槟榔、浓朴、枳实、炙草、姜枣引,下以毒尽为度)?知斯三门,病无遁形;设方攻毒,妙在一心(三门∶国中募原、外溃、内溃。精透三门之奥,不过借达原饮、经验方为之榜样。道人自瓶以来,所过省垣、郡邑,遇是症,全活约计数千,并无一定之方药。倘备录其案,即此一症,可以盈箱)。夫瘟疫乃四时不正之气,温乃四时之正气,性命攸关,最宜分别。景岳《瘟疫问》中,抄写温病及伤寒之经文,散列成章,毒害苍生者,莫此书为甚。阳犯医门之刑(喻嘉言着《医问法律》),擢发难数;阴设海底之狱,阿鼻难逃(铁注∶大海之底,有石名沃,纵横八万四千里,浓二万里,下有八大地狱,八名阿鼻地狱)。若吴又可,其于瘟疫,根源虽未必解透(细阅吴又可《瘟疫论》从《内经·疟论》“邪气客于风府,横连募原”悟出。
其撰之方,即从前人截疟方化裁,真千古慧人也。至其所论伤寒少而瘟疫多,世医执其说,凡偶感风寒,便曰瘟疫。一言之误,贻祸千秋),而其治法(极为精微),刘、李、朱、张下,实为岐黄功臣。
小儿纯阳,脉常有六七至,甚有八九至者。室女血盛,脉上鱼际,亦常有六七至者。《脉经》但言脉上鱼际,而不言数。余尝见上鱼际之脉,未有不数者。盖脉即血也,血盛则脉长而洪;血衰则脉短而涩。室女贞元未亏,血海充满,其脉之数,亦固其所。但得娇姿艳丽,体态轻盈,谓之无病,可以勿药。惟是兰闺寂寞,纱窗月静,绣幕风清,时觉气体不安,延医调冶,但见其脉数而以为病,则误矣。《脉经》曰∶“脉数惟有儿童作吉看。”余即补之曰∶“脉数室女亦应作吉看。”
坤,顺德也,配乎干,则万物化醇;女,阴象也,从乎阳,则万物化生。图书以七为少阳之数,逢阳则化,故七月生齿,七岁毁齿,二七十四而天癸至,是乃先天一点真阳之水,《易》所谓男女媾精,《礼》所谓一阳来复,水泉始动者,此物此志也。积四千八百之期,合一大藏经,于以充于中而溢于外。其象上应乎月,三五而盈,三五而缺,周三十日而旋转如环,故称经焉。经者,正也,正直无私;经者,常也,经常不变。本坤之德,应月之精,以生男生女,原生生于不已。
乃或为药饵所伤,或以忧思而伤,孰为不及期?孰为过期?在前在后,无所不至矣。夫不及期为热,过期为寒,此其常也。亦有不及期为寒,过期为热者,总分于迟数虚实之脉而已矣。其为药饵伤也,过服寒凉,弊为淤阏;过服温补,备见沸腾。盖血,阴也,喜静而恶躁,静则培养,躁则消亡。尝见膏粱之家,未有妄服寒凉者。
火郁至极,不得而已斟酌服之。在医士擅长半属温补之方。胡为闺居气滞,本非虚也,而以为脾虚,辄予以黄、白术;闲坐寒生,本无寒也,而以为命门不足,辄予以附子、干姜。至煎熬之极,或血因火动,一月数行,或血为火灼,数月一行。讵知不及期与过期之俱关于药乎?其为忧思伤也,心地安舒,应期而至;心地抑郁,愆期而来。盖血,营也,好聚而恶散,聚则充周,散则奔突。纵观闾阎之众,未有不乐安舒者。暴怒频加,不期然而忧闷攻之。彼女子善怀,本多抑郁之隐,甚至掣肘于翁姑,致血上溢,非有余也,而以为血满;罔顾其舋起勃溪,反目于夫婿,致血横行,非不足也,而以为血亏;罔顾其悲由葑菲,至郁积日久,或稍如其意,行则后期,或仍拂其意。行则前期,讵知前期与后期之皆系于忧乎?由是观之,伤于忧思而无子者,顺其心,养其神,犹可挽回;伤于药饵而无子者,诵其经,祷其佛,难以救复。盖天地之大德曰生,而鼓其生机者,和风以散之,迟日以暄之,雨露滋培,土膏润泽,自然生意婆娑。一经炎风之煽,烈日之焚,土脉焦枯,英华何由发越?天地犹是也,而生机倦矣。人得天地之生以为生,而畅其生机者,静摄乃气,调和乃血,阴阳交错,子宫温暖,自觉生育绵延。一经燥热之侵,辛温之耗,血元羞涩,胚胎奚自结凝?人则犹是也,而生机绝矣。道人一瓢一笠,云游以来,见艰于嗣息求治者,盈门拥案。及阅前所服之药,无非温补之药;询前所延之医,无非温补之医。
比比皆然,令人万不可解。顾考其服药之初,亦觉与温补相宜,气体庞然而丰隆也,姿态嫣然而明媚也,饮食纷然而并进也。医之用药,即此历之阶耳。惟是瓦积之场,不堪黍植;块存之体,安望熊占?所愿兰房淑媛,绣阁名姝,体坤之道,顺月之恒,勿贪药饵,惟葆幽闲,以副天地好生之德,庶道人救世婆心(亦不至诋为饶舌耳)。
凭脉为的治病。而至胎前,其看症也,历历录录;其用药也离离奇奇。黄芩,安胎者也;乌头,伤胎者也。
而胎当其寒结,黄芩转为伤胎之鸩血,乌头又为安胎之灵丹(明党、焦术、砂仁、附片、建姜、秦归、炙草)。焦术,安胎者也;芒硝,伤胎者也。而胎当热结,焦术反为伤胎之砒霜,芒硝又为安胎之妙品(芒硝五钱、滚水澄去滓,调蜜服)。当此两命相关,以安为伤,以伤为安,而用之裕如者,夫亦曰权脉之迟结数促耳!胆从脉出,而胆斯大;智从脉生,而智斯圆。无药不可以安胎,无药不可以伤胎,有何一定之方?有何一定之药也乎?彼《本草》之注禁服,不过为初学导之先路。夫胎症,其显者也。由胎症而推,脉清而用得其当,信石蜈蚣,无非参苓术;脉溷而用失其当,参苓术,无非信石蜈蚣。拘成见者,赵括读父书而丧师,荆公用周礼而乱宋;知变化者,孔明添灶而退兵,楚王破釜而取胜。古今来,英雄成败,止争此一心之妙用,又何恤乎人言。
百脉空虚,瘀血留滞,二语足以括尽产后诸病。其用药也,补则足以填虚空,温则足以散瘀滞。温补二字,在产后极为稳当。而见之于脉,则未可以一格拘也。有迟涩者,有沉细者,有洪数者,有弦紧者。迟涩沉细,可温可补,若洪数弦紧,顾可漫无区别,而一于温之补之乎?抑知瘀血填塞隧道,血脉为之沸腾,虚寒之体,转化为实热之脉,倘凭脉以疗病,则为发为泄,为汗为凉。病症百端,药饵肆应,非不经营惨淡,竭力弥缝,乃一病未已,一病旋生,卒至温补难施,不可救药,岂非专凭脉者,阶之厉耶?余家世传《月科》一卷之书,得之本邑王定所。不诊脉,但问症。细阅书中,实是肚腹大胀大痛者,先治之以去瘀之本(桃仁、归尾、胡索、灵脂、干姜、川芎、荆芥穗、酒调服)。其于症之虚寒者,固不外肉桂、干姜(茯苓、炙草、当归、川芎、焦白术、肉桂、蜜黄、干姜);即症之大热者,亦不离肉桂、干姜。百试百验,世无产难之妇。远近求药者,日踵其门。传至于余,参究脉理,思欲突过前人。乃凭脉罔效,凭书辄效。而后知产后凭脉,其理犹浅;不凭脉,其理方深。世之家藏秘本,粗视之,了无意义,而用之多效者,大半类此。
道人于圣学,本无所窥,而少者怀之,雅有同志。窃于疳症,三致意焉。十六岁以后,谓之痨;十六岁以前,谓之疳。其症头皮枯涩,毛发焦稀,腮缩鼻干,脊耸体削,斗牙咬甲,烦渴自汗,口鼻溺赤,肚胀潮热,酷嗜瓜果、泥炭等物,外则肢体生疮,是其候也。疳之纲领有五∶脾、肺、心、肝、肾。至于条目,不可穷纪,姑举其要,曰脊疳、曰蛔疳、曰脑疳、曰丁奚疳、曰无辜疳、曰哺露疳。名有百端,理唯一致,惟见症不同,不外热、积、虫三者而已。考古名方,有塌气丸、龙胆汤、芦荟丸、木香丸、胡黄连丸及各种肥儿丸。其理正、其义深、其效神,信非仙家莫传。因方书论症支吾,虽传其方,无人敢用。如景岳论中,其或气血两虚,有非大补不可,固属门外之揣摩。即钱仲阳为小儿科中一代名医,而以为皆因脾胃虚损,亦是老生常谈,与疳症何涉?钱氏如此,其他可知。道人不惜苦口饶舌,细为分析,病源既明,则作方者之苦心,庶得以阐明于世。杨氏曰∶“疳者,干也。”道人则曰∶“疳者,甘也”。因奉养太过,肥甘之味,郁而为热,蒸而生虫,久而成积,而疳以是名焉。惟其为热,煎熬津液,肌肉为之消削;惟其成积,肚腹胀大,饮食为之减少,惟其生虫,吮脏腑,则偏嗜异物;蚀肢体,则疮痒不痛,种种症候。大半得之膏粱之家,饫藜藿者,十居一二。道人云游以来,每见朱门子弟,反不如居茅屋者之神完气足。总由饮食不节之故,何关乎元气之盛衰,脾胃之强弱。此其大彰明较着者也。名方中不离黄连为君者,解其煎熬之热毒也;用芦荟、生地、山栀、青黛、胆草、黄柏者,清其火也;用芜荑、君子、川楝、雷丸、鹤虱、乌梅者,杀其虫也;用莪术、神曲、山楂、麦芽、青皮、木香者,消其积也,用干虾蟆、蟾酥者,以毒攻其毒也;用夜明砂、灵脂者,去瘀而生新也。有是症则有是药,性味之寒与毒,夫复何疑。尝见患是症者,请一目不识丁之医,或揣之曰∶“莫不是疳?”将师所传治疳之方,隧撮一帖,犹或幸中,彼原不知黄连之寒,芜荑之毒。请一读书明理之医,明知是疳,开口便曰∶“脾胃大亏,非峻补不可。枯瘦之躯,何堪此黄连之寒,芜荑之毒。”主人曰∶“稳当。”不知热得补而益炽;积得补而益坚;虫得补而更多,至于不救。则曰∶“有命”此非读书之过,不善读书者之过也。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其是之谓欤?然则,非攻热、积、虫,遂可以治疳乎?非也。五疳有所见之症,诸疳又各有所见之症,变化生心,岂可胶柱鼓瑟。不过胸有成竹,而后能画竹。然则,治疳一于攻而全无补法乎?亦非也。经曰∶“大毒治病,十去五六。”相其热退、积减、虫安,穷寇勿追,或调脾理胃,滋肾平肝,一任医之运用。
考古名方∶
(治腹胀大塌气丸∶白豆蔻、麦芽、五灵脂、砂仁、莪术、青皮、陈皮、君子二钱,虾蟆三钱,米糊为丸。下虫丸∶苦楝子皮、酒浸焙,贯众、槟榔、桃仁、木香、鹤虱、米糊为丸。木香丸治疳痢∶黄连、木香、浓朴、夜明砂,生姜水为丸。大芜荑汤治小儿发热作渴,少食,大便不利,发黄脱落∶芜荑、山栀、秦归、白术、云苓、柴胡、麻黄、羌活、防风、黄连、黄柏、炙草各二钱。四味肥儿丸治小儿食积五疳,目生云翳,牙龈腐烂∶芜荑、神曲、麦芽、黄连,等分为末,猪胆汁为丸,绿豆大。芦荟肥儿丸治热疳∶芦荟、龙胆草、木香、人参、君子、麦芽各二钱,土鳖去头足酥炙、槟榔、黄连各三钱,芜荑、胡黄连一钱,猪胆汁为丸,黍米大。龙胆丸治疳脑热疮∶龙胆草、升麻、苦楝根皮、赤茯苓、防风、芦荟、油发灰、青黛、黄连、炼蜜为丸。蟾酥丸治小儿头顶结核,面色黄瘦,饮食不甘,腹大发热∶蟾蜍二三个,将粪蛆一杓,置桶中,以尿浸之,即将蟾蜍打死,投于蛆食,一昼夜,用布袋盛起,置急流中宿取出,瓦上焙干为末,入麝香少许,米为丸。)
本无病也,而疑之成病,积想成因,悬拟成象,则无病者真以为有病矣。彼疑之,我亦疑之,何以名之为医?本无病也,而诈之为病,困顿其状,呻吟其声,则无病者,真以为有病矣。彼诈焉,我受其诈焉,何以名之为医?而欲使疑者知其为疑,多方以解其疑,而疑者不疑;诈者知其为诈,直言以指其诈,而诈者不诈。亦惟决于脉,视其缓而已矣。盖有莫解之症,必有莫解之脉,疑则必疑为莫解之症,而何以诊其脉无恙也,其为疑必矣;有莫起之,必有莫起之脉,诈则必诈为莫起之,而何以诊其脉如常也。其为诈必矣。杯中蛇影,挂弓即解,疑者无所施其疑;灸难分痛,见艾即愈,诈者无所用其诈。
精与脉理者,又何疑诈之我欺也哉?!
代脉关乎寿,结脉因乎寒,促脉因乎热。平脉歇止,则不关乎寿与寒热,亦自有说。盖一呼一吸,脉来六寸,血营气卫,息数一万三千五百通,脉行五十度,是为一周。稍为痰气所凝,则脉为之一止。非如代之止有常数,结促之止由迟数而得也。天地万古不老,而有岁差之数;日月万古长明,而有相食之时。岁差、相食,曾何损于天地日月也哉!
万物之生,负阴而抱阳,阴阳调和,谓之无病。亦有生来脉旺,谓之纯阳,名曰寿脉,此《脉经》所以言者。有纯阳,则有纯阴,此《脉经》所未言者。余弱冠时。常至一地,见二妇人,一妇二子,一妇三子,家皆饶裕。余切其脉,按之至骨,丝微欲绝,问其体,一毫无病。过十年,再至其地,二妇之子,皆入胶庠,家亦丰浓。再诊其脉,依然故吾也。过十年,三至其地,一妇之子已登贤书,家更倍于昔日,诊其脉,依然如初也。距今又十有余年矣,二妇白发齐眉,青衿满眼,其发达更有未可料者。《脉经》注纯阳为寿脉,不知纯阴亦为富贵、福寿之脉。
(一妇梅,邑痒生谢袭周德配。孝廉公谢运跃母,钟太孺人也。)
平人饮食仍旧,气体如常而脉数者,多发痈疽。夫外感脉数,骤然而来,饮食为之一变。兹之脉数,何以饮食仍旧也?内伤脉数,由渐而进,气体为之少减。兹之脉数,何以气体如常也?其为痈疽也,明矣。发于外者,痈疽并称,后犹可疗,发于内者,但以痈论,务须先知。凡属肺痈与胃脘诸痈,总是热毒蕴结,四字该之。
其先少发寒热,渐隐隐作痛,斯时清其热、解其毒、疏其气(经验方∶桔梗、天冬、黄芩、葶苈子五分,秦归、生甘草),易易耳。倘辨脉未清,视为他病,万一肺腑能语,则呼冤实属可怜,直待吐脓呕血,而后知焉,则已晚矣。士君子穷理于平日,辨脉于临时,一遇内毒,立剖当前,诚有不必为之试黄豆而验红点者。昔扁鹊视病,窥见脏腑之微结。留心脉学人,安见古今不相及也矣!(痈疽一症,迄我朝《医宗金鉴》及《证治全生》等书出。前代所不能医者,皆能医之,独涌泉症,不出前代论定。千总刘兰生童知交胶漆友也,患是症,流毒十有余年。未发之前,卜其必发者,验其脉数也;已发之后,断其不死者,验其脉缓也。费尽千金,总难全愈。游湘三年,不知亦有人能医否,录之以志,知己之感。)
天下事之信以为然者,必其理之无不然者也。然仅言其常然,而弗揭其偶然,非惟无以坚其信,或反益以滋其疑。即如定缓为平脉,是宜无病不瘳,讵知噎膈反胃外,不可治者,又有三焉。肌肉大脱,九候虽调,不可治者,一也;病到喘促,脉忽还元,不可治者,二也;全受而体无亏,全归而脉不变,不可治者,三也。有理外之事,便有理外之理。第恐于理中之理,未能洞悉无疑,斯与理外之理,愈觉昧没而杂。既于理外之理,弗克明辩以晰,遂于理中之理,转至惝恍无凭。而缓为平脉之说,不几于捃摭陈言,究无主宰乎?爰摘三条,明着于编,使知以缓为宗,滴滴归原允矣。一经旧德(《汉书》∶韦贤以诗书授,七十余为相,少子元成复以明经,历位至丞相。谚曰∶“遗子黄金满,不如一经。”沈诠期诗∶“一经传旧德。”是编缓为平脉,本《内经》旧德),丝丝入扣,森然五字长城(《唐书》∶秦系与刘长卿善为诗赋,权德舆曰∶“长卿自以为五字长城,系用偏师攻之,虽老益壮。《丹铅总录》∶司马景王命虞松作表,再呈不可意。钟会取草为定五字,松悦服,以呈景王,景王曰∶“不当尔也。”松曰∶“钟会也。”景王曰∶“如此可大用。”沈诠期诗∶“五字擢英才。”用此事也。解者以五字为诗误矣”)。
医者,所以治人之生者也。未知死,焉足以治人之生。实知死之无可救药,则凡稍有一毫之生,自宜多方调治。欲辨死生,仍归缓字。缓为一身之元气,即为一身之生气。有十分之缓,即有十分之生;有分毫之缓,即有分毫之生。听缓之声,绘缓之象,取缓之魂,追缓之魄,刺缓之骨,缚缓之神,而幽明异路,如在目前。弹石劈劈而又急,解索散散而无聚,问有分毫之缓乎?曰∶无有也(弹石之脉,若坚硬之物击于石上;解索之脉,犹解乱索,指下乍疏乍密);雀啄顿来而又住,屋漏将绝而复起,问有分毫之缓乎?曰,无有也(雀啄之脉,犹雀之啄食,连连凑指,且坚且锐,忽住忽来,屋漏之脉,良久一漏);虾游冉冉而进退难寻,鱼翔澄澄而迟疑掉尾,犹有分毫之缓乎?曰,无有也(脉已濡细矣,加以十一二至,满指是脉,犹虾之拥于水中。冉冉而进退难寻;脉已沉矣,加以两息一至,犹鱼之在水中,头身贴然不动,而尾良久一掉);沸釜之脉涌如羹,一占此脉旦夕死,而缓全无余影矣。修到神仙也无药,世间何处觅医生。复有绝处逢生,困顿沉沉,声音劣劣,不患脉少而患脉多,不息脉无而患脉有。寸关虽无,尺沉而匀,病到无聊,脉犹有根,仔细栽培,立可回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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